【北大荒十年】:热烈欢迎·北安印象·我在农场的第一张照片 作者:在陋巷


 

【北大荒十年】: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知青“专列”像一条绿色的长龙,跨长江,过黄河,出山海关,一路向北。

我们都是第一次“闯关东”,甚至还有人是第一次坐火车。我们对东北的了解,仅仅停留在知道“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仅仅看过长篇小说《林海雪原》,知道东北冷,听说冬天在外面小便手里还得拿一根棍子。

还记得在学校里曾听过吉林延边的同志来作报告,他说延边人民热情欢迎上海知青去那里插队落户,接着介绍延边的情况,当他说到“我们那里冬季的时候最冷零下二十五六度”时,我们那一届三百名同学不约而同地“哦——!”脑袋都微微往后仰,嘴全都成了“O”形,惊呼声在大礼堂里久久回荡。

列车出了山海关,就进入了东北大地,我们开始“闯关东”了。

知青“专列”在辽宁的沈阳,吉林的四平、长春,黑龙江的哈尔滨,都曾受到东北人民的热情迎送。

列车徐徐进站,就看见当地人民在月台上载歌载舞,手举鲜花,有节奏的高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向你们学习!向你们致敬!”“向你们学习!向你们致敬!”给我留下特别印象的是,她们“向”的发音是siang。“学”的发音是sue。接着就跳起了“忠字舞”:“长江滚滚向东方,葵花朵朵向太阳。满怀激情迎九大,迎九大,我们放声来歌唱,我们放声来歌唱!”一曲终了,跳舞的人就会组成“忠”字形。我们全都拥在靠月台一侧的车窗前回以招手、热烈的鼓掌,有人眼里还闪着激动的泪花。

知青“专列”没有点,停起来站站停,给所有的车让道,“搂起来”连大站也不停。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欢迎队伍在月台上等候了多久?列车在这几个站停车也就是几分钟,最多十来分钟,东北乡亲是多么的诚心!

特别是“专列”到达哈尔滨是凌晨,天还未亮,我正靠在椅背上打盹,是被“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口号声唤醒的。“夏至”前后,凌晨三点钟左右哈尔滨就应该放亮了,“天还未亮”,那就应该在三点以前,估计欢迎队伍差不多一宿没睡。凌晨还有丝丝凉意,欢迎队伍却精神振奋,又唱又跳,直到我们的列车缓缓驶离站台,还听见她们“向你们学习!向你们致敬!”的口号声。

多么真挚!多么热情!还没有到农场,就感受到了东北人民的热情、纯朴和豪放。

这份深情,这份厚意,已经过去整整四十二年了,她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从来没有忘记!

1969年6月27日下午约3时30分,经过约75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我们终于到达了祖国最北端的火车站——龙镇。

                                                                   写于2011.6.27


北安印象

北安第一次给我留下印象,其时我还没有到黑龙江去。

1969年,我报名去黑龙江并且获得批准,正忙着整理行装。一天突然想起:眼瞅着都快要出发了,还不知道究竟到黑龙江的哪一处呢。马上和哥哥一起去问工宣队。工宣队一听来意,十分客气,熟练地打开一张黑龙江地图,用铅笔指着一处,悬空划了一个圈,点击着,踌躇满志地说:“诺,就是这里,市安北!”

“市安北?”这么奇怪的地名!令人感到又新鲜又好奇。

哥哥和工宣队聊着,我又仔细查看地图,发现这张地图年代已经比较久远,地名的排列,还是依照从右到左的方式,其实应该是:“北安市”!

“北安市、北安市”,不就是“北京天安门”的简称吗?从此,北安,牢牢地记在了我的心里。

运载着满满一车知青的专列,经过七十多个小时的奔波,跨越千山万水,过绥化、海伦、赵光,缓缓驰向北安车站。车窗早已打开,我们都探出半个身子,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看着窗外边陲小城的景色,远远地还看得见站台上站着好多人。

“北安!这就是北安,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吗?”,激动、好奇、新鲜,还夹杂着一点亲切。

车厢里躁动着,性急的已经站起身从行李架上拿旅行袋。随车护送的工宣队随即通过列车广播:北安不是我们的终点站,列车还要北上、还要北上,请大家不要下车,请大家不要下车!

列车还没停稳,呼啦啦,一下子窜上来一大帮子人。

在我的印象中,这趟专列一路上除了有时候见到车检的铁路工人拿着个小锤子从车厢的这头走到那头以外,再也没有过任何其他旅客上车,专列么。

从北安上车的这帮人,明显地比我们多了不少沧桑感,有的敞着怀,有的斜立着,有的在和我们套近乎,有的还抽着烟。聊下来,才知道他们是比我们早来黑龙江的苏家店、北安等农场的上海知青。有人拿出苹果、饼干等招待他们,他们也不客气,好像很久没吃了似的,马上狼吞虎咽起来。车厢乱哄哄的,我们的心乱糟糟的,平添了不少对前途、对前景的担忧。

列车缓缓启动,向二龙山屯方向运行;由于心里乱、堵得慌,老知青在哪个站下的车,现在已经忘了。

刚到农场最初的日子,我们基本处于“放羊”的状态,没有什么活,也不知道干什么活,好多人都到哈尔滨、北安去玩了。和几个伙伴一商量,我们也去了哈尔滨,从哈尔滨回农场的途中,特意去了北安。

第一次踏上北安的土地,不知为什么,心里漾起一种异样的、好像久违了的亲切感。北安马路不宽,但很整洁,小平房居多,饭店门口挂着“幌子”,车很少,也没怎么看到有公共汽车(看到过有公共汽车站牌),倒是不时有马车得得得地跑着,有的马脖子上还挂着一串铃,一路跑,洒下一路清脆的铃声,十分好听;印象很深的是,看到离火车站不远的“北方饭店”,占据着街角地的位置,两面临街,好像有四五层,这在当时,算得上是够气派的了。

整个北安呈现一种典型的北方小城的平和景象,感觉很温馨。

我们走在街上,很是扎眼,迎面不时有人停下来主动问我们是哪里人、多大啦?想家吗?我们一一如实回答,每每换来一声同情的叹息——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东北人民的淳朴和实在。

走累了,就找了一家小饭馆吃饭。还记得胖胖的中年女服务员嗓门很豁亮地喊着:“木须肉、煸白肉、猪肉炖粉条——,啤酒一瓶——,水饺二斤——”。东北人把“肉”念成“又”,使我们觉得很好玩,很开心。女服务员主动和我们说话,也问我们是哪里人、多大啦?想家吗?样子似乎十分不舍,对我们特别关照,还嘱咐大师傅菜肴的量再大一些,其实东北菜的量本来就够大的。

吃饱了喝足了,和服务员道别,我们又开始逛街,游览市容,想多了解一些北安的风土人情……

后来,我又多次去过北安。

在农场,除了劳动繁重、生活艰苦之外,文化生活之单调,也是没有那段经历的人们所难以想象的。那时,如果我们正在地里割麦,队长过来只要说一句晚上有电影,你看吧,不用动员,一个个小镰刀挥舞得飞快!

在分场看电影,简直就好像过年一样,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尽管“地道战”、“南征北战”、“看不见的战线”等影片不知看了多少遍;尽管这些影片的故事情节、对白人人都耳熟能详,大家依然是兴高采烈。象“地道战”,每当放映到老村长发现鬼子进村、跑步去敲钟报警的那一段,银幕下,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和着老村长急促的脚步一起合声给电影“配乐”;其时其景,现在成了我们最美好、最津津乐道的回忆之一。

在分场,只能看看“老掉牙”的电影,要看新一点的,只能去场部,甚至北安。

还记得“爆炸”、“望乡”等影片上映时,不要说在分场看不到,就是在场部也看不到,要看只有去北安。当时,我们呼朋引类、相约一起去北安看电影,必须:

1、从分场到火车站近三十里地,可能的交通方式为:或步行、或马车、或“蹦蹦车”加“大客”(大客往返于场部-火车站);

2、坐火车去北安。

回程是——

1、先乘火车;

2、从火车站到分场只有碰运气了,“大客”早已没有了,搭车要看运气,步行的概率非常大。

看一场电影,耗时整整一天,来回近300里路,这在现在人看来,“北安一日游”仅仅是为了看一场电影,简直是难以想象、难以置信的;但在当时,是北安,给我们枯燥的生活带来了些许欢乐。

1979年,我要回上海了,虽然是万般不舍(这不是说瞎话);农场的知青已经所剩无几,与知青人数鼎盛时期相比,没有了热火朝天、没有了喧闹,显得是那么落寞,还有几分凄凉。

开往哈尔滨的列车停靠在北安车站,从车窗望出去,北国边陲小城是那么的熟悉,车站依然熙熙攘攘,远处能望见五大连池的倩影。列车停靠7分钟,一会儿又慢慢启动了... ...

想到十年前第一次到达北安的情景,想到十年间多次到访北安,真是百感交集,看着窗外慢慢移动的北安站台,我的眼睛湿润了,心里默默地说:再见了,北安!北安,再见了!我一定会再回来... ...

                                                   2010.6.18.写于灯下,汗流浃背


我在农场的第一张照片

下乡十年,在农场拍的照片只有十来张,甚以为憾。在这十来张照片中,最喜欢的是我在农场拍的第一张照片。

拍的照片少,倒不是形象不佳。当时,还不到二十岁,虽不敢说“小伙长得帅呆了”,但自己感觉也不算太“磕碜”,大面子上,马马虎虎还将就,说得过去。

不像现在。现在我早上乘公共汽车,经常被司售人员提醒:“七点钟到九点钟要买票格,晓得伐?”也有司售人员动员年轻人给我让个座。我不知道到底是该为自己的龙钟老态而悲哀,还是该为人间自有真情在、我们的社会风气慢慢好起来而高兴。最夸张的是上个月,我在世博会浦西E片区利物浦案例馆前排队,工作人员巡视时见到我,关切的对我说:其实,我是可以走“绿色通道”的,羞得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在农场拍的第一张照片,是利用休息,走到场部去拍摄的。当时,照相机也算个稀罕物件,就是在知青中间也不多见。

来黑龙江三个月了,父母来信希望我拍一张照片寄回去,好让他们放心。

难得休息,我特意换上灰色咔叽中山装、米黄色长裤、“东进鞋”(当地人称之为“懒汉鞋”。我寻思,之所以叫“懒汉鞋”,是因为它黑面,白边,勤快人干活哪舍得穿它!顺便说一句,当时,我们“敬爱的副统帅林彪同志”也非常喜欢“懒汉鞋”),又向伙伴借了一块上海牌手表。

场部有个小照相馆,还记得摄影师是个天津知青。相机是海鸥双镜头方框的那种,1元钱1份3张,还可以出外景。

我请摄影师到场部的小河边,摆好姿势,两手交叉,右手特意暗暗地把左袖口往上撸了一点,正好可以露出借来的手表。摄影师让我笑一笑,还正在酝酿情绪,就听见“咔嚓”一声,妥了。

过了几天,又逮机会到场部去“求”。

照片寄回家,父母又高兴又不放心,高兴的是儿子好像结实了一些;不放心的是,儿子去了那么荒凉的地方... ...你还别说,我对我在农场拍的第一张照片十分满意、喜欢,以为这是我拍得最好的照片之一,得空就偷偷的拿出来看看,一看小半天... ...回上海后。1983年,我鼓足勇气、红着脸、心如鹿撞般地送给妻子的定情之物,就是这张我在农场的第一张照片!

一来,这确实是我最满意的照片之一,有点“敝帚自珍”;二来,妻子她是“荒妹”,去过兵团。天下知青是一家,我们找到了许多共同语言;最后嘛,你看:小河的后边是一片荒草甸子,天上是淡淡的白云,真是“清粼粼的水来蓝格莹莹的天”,挺精神的小伙子我戴着手表,站在那河边,微微仰着头,凝视着侧前方,若有所思... ...——下乡时,是那么年轻!

                                                                 写于2010.7.15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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