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田园 作者:三叶虫


 

田园,田园

刚听了贝五,心情还在激荡,在重听第九前,想放缓下节奏,先安静一下,真是好怀念久远以前的乡间时光,虽然那时很苦很累,可回忆犹如一张时间之筛,筛去了苦痛,留下的是美好,再也寻觅不回的美好。听听第六吧,那里有我们所失去的一切,有鸟鸣蛙叫有晨光中雾霭迷茫的淡灰色远方,有卢梭衷情的乡间漫步,普希金诗兴勃发的波尔金诺,大托安详而卧的亚斯纳亚·波良纳,那里是灵魂安静之所。

只有到了乡间,才没有了所有乌七八糟的东西,可在我们江南已再也找不到纯粹的乡间了。就象城里再也找不到二十年前的街道小巷一样,宁静永远被流放到了北边的远方,西伯利亚泰加林的尽头。说老实话,我讨厌现今的这种利欲熏心暴发户心态式的剧变。

徜徉在第二乐章“在溪边”时,那种对心灵的震撼和由衷的感动之情难以言述,喜欢死了这对可爱之极的宝贝音响,我和两音箱成等边三角形,独坐于沙发中,于是无边的旋律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如沐浴于温暖的阳光之中。贝氏音乐对心灵的震撼其实并非一定是钟鼓齐鸣的那种力度的冲击,而在某些抒情旋律中在木管乐器的带动下仍然是所有乐器都在和谐地鸣响着,特别低音区如此丰满,如果没有它,就不会令你有种发自内心的感动,在如此饱满的低音衬托下,你不得不为之动容,不知不觉地难以自拔,很美妙的一种体验,有崇高,有感动,有欢快,有赞叹,任何杂念都不能有,只是静静地听吧,通过听觉,你便体会到了一切,其实美好的感觉本可以不必一定要经过别的感官翻译的,可直接通过听觉而于内心泛起,音乐之手可直接伸入心底,舒舒服服地为你的心灵挠着痒痒。音乐只有在交响的情况下凭借着科学而和谐的配器和声,方能构成人间最美最美的感情工具,不知我的感觉对否,贝氏的交响曲中似乎从没有长长一段只一两个乐器的独奏,如同德沃夏克第九中第二乐章开头部分那长长的一段中音双簧管(英国管)独奏。而就是他的即便抒情也要众多乐器集合而生成的最大化的美妙,使我体会到了一种极富美感的力度,而使我那么感动,这种感动中自然而然地包容着崇高悲壮和些许感伤的情绪,类似于我少年时看到牛虻书中结尾处又再现的那首小诗:“不管我活着,还是死了,我都将是一个快乐的飞虻”一样的激动和神伤。浑身就象过电般。

在溪边,先是长笛双簧管黑管引出那美丽的情绪,接着所有乐器都跟上并深情地衬托着,低音部分起到锦上添花的效果,让你为大自然的美妙而要泪如泉涌,一点也没有那种自私的小家子气的饮泣的感觉。很健康很高远很抒情的一种美感。对柔美的感受和赞美也要万里长风荡气回肠。我一向喜欢无边田野森林草原甚于小桥流水。建议少听介绍,还是直接去聆听和感受,别瞎想,就是静心地听,一定要有低音饱满的音响。别对最后的那几声布谷鸟叫生出中国式的惊叹而喧宾夺主地干扰了先前的心情,贝爷耳朵都聋了那么久,却依然能惟妙惟肖地模拟出鸟鸣,这有什么奇怪?有了它,无非是更能加深我们对无边宁静春意盎然的田园对美好极致的向往而已。

总觉贝氏最喜欢创新而不拘一格,且大气滂沱毫无杂念,些许象李白。如第九还来个大合唱,成了真正的“交响”,第六来了个五个乐章不说,还每个乐章都弄了个小标题,真成了“有标题音乐”了,这不成了浪漫时期风格的作品了吗?难怪人说贝氏是最后一个古典派和第一个浪漫派作曲家呢。我喜欢他,也喜欢李白,他们都不拘一格,他们都豪情万丈,气冲斗牛。“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渡玉门关”,他们也都风情万种,襟胸坦荡。田园永远成了我们心中的回忆与怀想,神圣与美好。是个寄托感情的绝佳境地。

记得司汤达的《红与黑》有一章的开始处引用了古罗马著名田园诗人维吉尔的一个诗句(如今网上浏览下载的该书的每一章起始处引用的名人名句均没有了,对这种肆意删改我甚至感到愤怒):

“哦,田园啊,我是多么赞美你啊!”闭着眼如真的又身临雾霭迷茫宁静辽远的田园,联想起比才《阿拉城的姑娘》中的田园曲,特别还有那个让你流连其中不忍离去的《卡门》第二、三幕间的间奏曲,叫人心中隐痛的那幽幽的长笛那随声附和的粼粼的竖琴以及那轻盈悠长地呼应的单簧管,这木管乐的风格与贝氏显著不同,然都属标题性音乐,除了对作曲家人格和一惯曲风的理解外,似乎前者少了些后者所具有的心灵感悟而沉溺于描述性的较多。因此浪漫时期作品的发展往往必导致维多利亚晚期的王尔德的唯美主义的追求形式表象而颓废没落的倾向,只是感觉到美而无其他任何深一层的感触了,如此就不能使美达到最大化,不能深入到人的情感和一切美好感觉(如正义崇高等)中去,然而却很符合咱中国人肤浅的审美能力,所以我以为,要在中国普及交响乐,不应揠苗助长地硬灌古典时期的作品,先介绍些浪漫时期(包括北东欧及苏俄的民族乐派)和印象派前期(德彪西、拉威尔之流)的作品即可。真正的古典时期的作品应与其他文化载体结合起来介绍,否则糟蹋东西。如同给胃里匮乏的人是不能猛喂大鱼大肉的道理一样。记得大学时每看完一部哈代的作品总抑制不住情绪的起伏,感动之余拿书给临床的同学看,谁知他看过后不屑地说:有什么啦?至于那么感动吗?都是瞎编的故事。唉,道不同,不相为谋哟。哈代的都如此,那罗曼·罗兰、雨果、托尔斯泰的他就更不可能动心了。人文主义是古典主义的灵魂,人文主义情怀都没有的人能欣赏古典音乐吗?

我以为赏乐还有一个最大的误区,不能老是强调理解音乐(它又不是论文定理公式,甚或奏章报告陈情表什么的),应该是欣赏音乐。这似乎又与我上面的观点有些二律背反,然而其实并不矛盾,音乐不能没有深刻的东西,但也不能为了欣赏而去理解,而是在先天的基础上而后必得有一个较高的人格品质及文学艺术政治历史乃至哲学宗教方面的较全面而深刻的修养,音乐不是给人去理解的,而是自然而然地慰籍和滋润痛苦而易于感触的灵魂的。为了欣赏,先恶补功课,再去听,是附庸风雅。交响乐难于普及那就意思意思行了,别再去费老劲了,好的东西本就不是大众都能享受到的,精华永远是一点点。即便如今的学历很高的知识分子甚至精英类人物,其实他们的精神和农民并无二致。当然这与我们的教育有很大关系,不是培养人,而是培养工具,目标就是适应社会,干大事发大财取得大的成功,实实在在的。

贝氏的田园耐嚼,回味无穷。有回连襟听了老柴第六高兴地说他听懂了,很感动,可是又说听了贝多芬第六却认为不好,一点也不“田园”,不像。我知道他的田园是什么样子的了,是比才《阿莱城姑娘》组曲中的田园曲,还有那个《卡门》中的有着浓郁田园风味的间奏曲,格里格《皮尔·金特》组曲中的“晨曲”,曲中那长笛和双簧管把你的心带到了清晨斯堪的那维亚山峦那平缓而辽远的山麓原野,岚气扶摇向上缓缓而轻盈地渐渐飘散,磅礴辉煌的太阳渐渐涌现升起至群山之颠。另外还有那较为普及的罗西尼的《威廉·退尔》序曲中的第三乐章那一段,一种身临其境的甜美,英国管恬静地吹出了一支牧歌风味的旋律,长笛在恰到好处地随声附和着,除此而外,一切都是那么宁静悠远,闭起眼似乎满目充盈着雨后阿尔卑斯宁静的田园风光,这跟尔后雄壮的第四乐章的军队行进旋律形成鲜明的对照,非常富于戏剧性,难免不成为音乐会的常曲呢。这就是浪漫派音乐的通俗优美形象之处。但我还是觉得远不如贝多芬那交响性极强的令我彻心地感动。有时男人的抒情往往比女人的柔美更打动人心,更有内涵。关键是你要静下心去细细地听去品味,这里有一颗极其美好的灵魂和美丽的愿望,借助于田野溪流暴风雨乡人的舞会以及自己内心的先是由激动欢快的心境演化成最终的对大自然的感激之情而向你倾心倾诉着极度欢乐的感觉,于是我们都被由衷地感动了,不仅仅是田园之美,感觉人生虽痛苦却也是那么的美好而富于诗意。

也许,也许有一天,祖国的田园都可怕地消失了,即便剩下的,也只有寸草不生的满是皱纹伤疤的黄土高原的塬梁峁和南方那红通通的富铝化的贫瘠之地。均成了丹霞、雅丹、假喀斯特等地貌的魔鬼之地。但愿这仅是一场恶梦,但愿越来越少的美丽的真正的田园,永驻祖国大地。永远别毁了陶令放翁等有识士人通向心灵解脱的永远的庇护天堂,永远别毁了自古以来我族心灵上的田园之歌。

田园,随着贝多芬的倾述,我回忆着你,田园将芜胡不归?

                                                                    2013-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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