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领教沙尘暴 作者:河水


江南的春天,或阳光明媚,或和风细雨,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舒适,有一种说不出的情调、感受。这舒适,这感受,恐怕是江南人得天独厚的。在我国,许多地方的春天却是另一番景象。

我插队的地方,距内蒙古科尔沁左翼中旗十几公里,每到春天,从内蒙古沿阴山吹过来的狂风,夹裹着漫天黄沙横扫大地,恣意施孽,破坏极大。风沙一般从三月刮起,到七月逐渐减弱,每次一刮至少三天,多则十天半月。因此,那时春天给我的印象就是狂风大作,沙尘满天,无一点温柔可言。

积雪刚刚融化,草原上有了一抹淡淡的绿色,屯外的杏树也开满了粉红的杏花。人们忙着播种玉米和高粱,铧犁下翻着黑浪,广袤的黑土地寄予了人们无限的希望。然而,突如其来的风沙,田野、草原成了沙漠,垄沟被沙子填没,绿草被沙子掩盖;屯外的杏林不再有花朵,就连叶子也被摧残殆尽,露出光秃秃的枝桠。一夜之间,春色被风沙刮得无影无踪。即使春末夏初,也常有连着三四天日夜不息的风沙,把刚半尺高的玉米、高粱叶子打光。略为低洼的田地则完全被半尺多深的沙土掩埋,风沙过后,原先郁郁葱葱的田野便不复存在。这——就是科尔沁的春天。 风沙给生活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刮风的日子,尽管人们裹上纱巾,戴着风镜,依旧摆脱不了沙尘的侵袭,一天下来,耳朵鼻孔,领子袖头全是泥沙,连齿间也有一层细沙,上下牙齿一合“咯吱吱”响。有风的日子,吃饭是一种折磨,因为饭里菜里尽是沙子,象是撒了胡椒面。其实,这种沙子比胡椒面还要细,你想,千里之外刮来的沙子,其细小程度可想而知。东北风沙之剧烈,江南人是很难体会的。风乍起时,远远的似黄龙滚滚袭来,待到得跟前,扑向你的不是风 而是沙,那沙里还夹着石子,打在身上生疼。此时,人眼睛不敢睁,呼吸窘迫,站立尚且困难,根本无法前行。风沙最烈时,能见度不足两米,只听得尖锐的呼啸声,沙尘将你与世界隔绝。 有一次我在风沙中迷了路,屯子近在咫尺,却找不着归途,我大声喊呀叫呀,急出一身大汗,待风沙稍住,见屯子就在眼前。还有一次,我与几个知青冒着风沙在地里刨了半天柴禾,疲乏时,我们躲进干涸的水沟里避风,由于太累,躺着躺着大家就睡着了。待醒来发现,一个个腿脚、手臂都已埋在沙里,仅露出头和上半身。刮风季节,在地里干活可不能随意乱放东西,常有水壶扁担,镰刀锄头被风沙掩埋,怎么也找不到的事情。邻家有口肥猪,在屯子旁拱食草根时滑落到一个土坑里,土坑并不深,无奈它就是爬不上来。若有人看见吆喝一下,肥猪受惊会一跃而出,恰恰无人知晓。下午便起风了,到天黑时,肥猪已活活埋在了沙子里,人们找见时,只见猪鼻不见猪身。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七О年六月。那天,天气晴朗,我们在草原上捡牛粪(作烧柴用),四周点点散落着雪白的绵羊,吃饱的马儿在绿草地上撒着欢。时近晌午,原来耀眼的太阳变得暗淡,风起来了。开始时,人在风中还能站得住,渐渐地只能弯着腰。风越刮越猛,太阳的光芒已经消失,眼前一片昏暗,同伴、羊只、马匹影影绰绰只见轮廓。风似乎要达到什么目的,它呼啸着,怒吼着,夹着沙石疯狂地向人猛击。此时,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感觉到的只是一片混沌和恐惧,如果真有世界末日的话,其感觉大概也就如此。半小时过后,风开始减弱,太阳从沙尘中慢慢地挣扎出来,渐渐地现出同伴、羊只和马匹的影子,我这才从压抑中解放,得以畅顺地呼吸,有似重新回到人间的感觉。 趁下一波次的沙暴发动之前,我们赶紧回到了屯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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