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生活随笔】:初到东北·难忘当年 作者:七分队


 

【兵团生活随笔】:

初到东北

1969年10月19日中午,还不到十六周岁的我从北京来到黑龙江省讷河县拉哈镇,下了火车拖着随身带的简单行李,向东大约走了十分钟的路程,就来到了东北兵团五十五团十营营部,我与几名同学被分配到了综合连。

连队来了一个身穿黑棉袄的李副连长,给我们开了一个小会。李副连长个头儿大约有一米八几,一口浓浓的当地口音让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知青们听着很新鲜,譬如说:“你们几个就住在这个宿(音xu)舍里。”“今天下午你们自由活动,可以到镇里逛逛街(音gai)。”到了晚上,他又来到宿舍见到我们还没有休息,便对我们讲:“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就寝?明天早起还要上班呢,快点休息吧。”我心里暗自琢磨,何曰:就寝?与老知青交流后,才知道就是睡觉的意思。总而言之一句话:东北话老有意思啦!

当日下午,我们一行数人来到边陲小镇拉哈。黑龙江的冬天来得真早,这才十月中旬,已经下过雪了。放眼望去,一片白雪皑皑,空气清新,令人心旷神怡。我们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镇里。目光所至,镇里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那些当地的老乡们穿着打扮形态各异,有反穿皮袄的,有穿棉衣的。头戴着各种皮帽子,有狗皮帽子、兔皮帽子、羊皮帽子,还有车老板儿的鹤(音hao)缂(音ke)帽子,据说这种帽子相当暖和,雪花落在上面就被融化。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还有穿着花棉袄的,头戴各色头巾,他们都操着当地的口音说话,当时听他们说话还得揣摩,甚至还得再问一遍。无忧无虑的小嘎儿们在街(音gai)里疯跑着......。此情此景,令我这个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感到新奇,多少冲淡了些许离开北京的思乡之情。

小镇里还有许多错落有致的平房,小商铺一家挨一家,有百货商店、小饭馆、铁匠铺(给马匹挂掌的地方)、大车店、皮货店、山货店、烟草、酒坊、药店等等,还发现了一个照相馆,我与伙伴们相约择日再来逛街(音gai)的时候照张相片给家里寄去,让家里也看看兵团战士的光辉形象。

那时岁数小,精力充沛,全然不懂得生活的艰辛与工作的劳累,下班后依然如同儿时一般贪玩。到了傍晚,我与几名北京知青就“流窜”到附近的农业连队,远看场院上堆积成山的粮食,近看,那一粒粒颗粒饱满的大豆,煞是喜人,找到个铁锹头,点起火来就炒起黄豆,真好吃啊!临走还要把衣兜里装满炒黄豆,至今我还能感觉到那股豆香味......      

我们连队有一个车老板儿名叫刘XX,当年也就四十多岁,单身汉,原籍北京顺义人。在五十年代他偷了一辆自行车,事发后被捕送到黑龙江兴凯湖劳改农场服刑,刑满释放后留在农场就业。1969年3月中苏在珍宝岛发生了边境武装冲突,根据上级指示精神,这些刑满就业分子都被疏散到所谓三线地区的农场继续监督劳动改造。他们来到以后,又多了一个绰号叫做“二劳改”。

我与他熟悉以后,尤其是听到他满口的乡音,感到亲切,不知为什么总是喜欢跑到马号里与他扯闲篇,听他讲在兴凯湖劳改时的故事......这在当年可有划不清阶级阵线之嫌疑。

我们几个北京知青在晚饭后,经常把他赶的那挂马车的辕马“菊花青”偷出来练习骑马,他也佯作不知,从不干涉。

那些日子天天练习骑马,乐此不疲。我们骑的都是光背马,左手持缰,右手牢牢抓住马脖子根部的棕毛,双腿紧紧夹住马匹,驰骋在大道上,与火车、汽车赛跑。刚开始骑马时,两腿涨得酸疼,屁股也被铲破了,走道时的姿势与常人都不一样,那个磕碜样就大了去了!

一日晚上,我们骑马回来,不知为什么那匹“菊花青”看到马棚就疯了似地往前冲,那个知青怎么也控制不住它,因马棚低矮,骑在马上的人搞不好就要撞到脖子以上部分,急得我直喊:“小心。”只见那个北京知青缩脖双手迅速抓住横梁,两腿劈开,马跑进圈里,人吊在梁上,还好是有惊无险!

还有一次,我的同学骑着“菊花青”在当年日本关东军废弃的飞机跑道上驰骋,大概是想玩一个急停,突然大喝一声:“吁......”只见那匹训练有素的“菊花青”立即四蹄牢牢地钉在跑道上,可怜的他就像发射的炮弹一般从马头的上面射向前方。得,北京人讲话:“这下没抖好!”当时那人摔得是七荤八素、灵魂出窍,已陷入半昏迷状态。马也跑了,我们连忙过去将他搀扶起来,送回宿舍。万幸的是骨头没摔断,他迷迷噔噔地睡到第二天早晨,醒来之后才恍惚忆起自己是从马上摔下被送回来的......

连队的指导员警告我们:“如果再偷马骑,将要进行组织处理。”再加上连队的工作越来越繁重,有时,晚上还要加班去江边拉沙子为基建备料,搞得我们实在是疲惫不堪,精力不济,这才停止了这项“马术”运动。

不知为什么我们刚来东北兵团的时候,大概有连续两三个月开不出工资,吃饭倒还好办,可以在连队的食堂挂账。由于连队伙食太差,本人又太馋,来时带的那点零花钱早已告罄,于是又写信管家里要钱,跑到拉哈火车站去买火烧和酱马肉等食品解馋,现在回想起来,感觉自己真是太不懂事了,给家里增加负担不说,关键是让家里不放心啊!

如今年岁已近暮年,岁月荏苒往事如梦,忆起初到东北的这段往事,虽然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却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2012-03-16

 


难忘当年

1970年3月底,我从10营综合连调往1营6连,到连队报到以后,可能是因为我身材矮小,一副瘦小咪咪的小孩儿模样,领导将我分配到连队的科研小组。

本人的文化水平无非也就是小学文化,说什么初中毕业那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文革时期也就是上了一年半的中学,撑死也就是学了个一元一次方程,英文也就是会念两句,一句是Long live chairman mao!(毛主席万岁!),另外一句是workers of all countries,Unite!(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再就是学校搞“斗、批、改”,跟着开开会,其实当时的我们又懂得些什么呀!除了去工厂学工,再就是下乡学农拔拔麦子,转眼之间就算是初中毕业了。

所以,当时乍一听“科研”二字,头立马就大了。搞“科研”就咱这文化水平行吗?

科研小组当时有一个当地老职工王XX、天津知青孙XX(68年下乡)、上海知青刘XX(69年下乡)和刚刚来到的我。当时的工作就是育水稻秧苗,他们教我看温度计、记录以及如何对塑料棚内的秧苗保温或调整温度。

一天中午,他们都回去吃饭、休息去了,只留下我一人在地里守着育秧的塑料棚值班。我从未干过这种“高”科技的工作,再加上当时本人出身并不属“红五类”,所以干什么事情总是有点“诚惶诚恐”的,一会儿就看一次温度计,生怕因为棚内温度过高烧秧或过低把秧苗冻死,影响了“促生产”,再引出什么阶级斗争新动向来,那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除了观察温度计就再也没什么事儿可做了,只好一个人呆呆地看着远方发愣,远望着家属院那袅袅炊烟,耳听着鸡鸣狗吠,心中默默地自问:“我今后真的就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吗?”再往远看,只见一片地气蒸腾而起,由于当时正在往水线(渠)里放水,对于我这个刚刚来到农业连队的城市孩子,还误认为是水线(渠)决口跑水了呢!再看天边,蓝天白云,广袤的大地已经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色!

这时我想起了家,想起了我那和蔼可亲的母亲,她一个人在那个年代实在是太不容易啦!我与父亲已经将近三年没有见面了,自从他被有关部门拘留审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也不知道他今后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不敢去想。还有我的弟弟,我不在家他会不会受人欺负?他为人太老实了!他们都还好吗?我非常地思念他们......

我突然有了一种极其孤独的感觉,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异教徒,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独自一人踯躅在不知通往何方的路上......

我想了许多许多,眼前的一切已经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彷佛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同学都在向我走来......。突然“赖猫子”(鸟的名字)的叫声打断了我的沉思,让我马上又回到了现实生活之中。

当时,我满头大汗淋漓,感觉浑身燥热,情不自禁地摘下帽子解开棉衣的扣子,让我的身体享受春天的微风;我浑浑噩噩地向水线(渠)走去,用清澈冰凉的渠水洗了洗脸,力图使自己清醒过来;我感觉口干舌燥,又趴在渠帮上喝起水来,解完口渴再定睛细看:坏了!由于大地万物复苏,水里有些许蜉蝣生物也在扭动着身躯积极地活动着,不禁令我恶心之极!再想把刚才喝进肚里的脏水吐出来,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了。我默默地望着水面上折射出我那变幻不定扭曲的身影,心中不禁自嘲:倒霉的人可能都是我这副样子吧......

我非常害怕孤独,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过集体生活,所以我愿意和我的战友们待在一起,和他们说、笑、打、闹,与他们在一起工作、生活、学习。我想他们会在方方面面都给予我关心、爱护、帮助,这样的话我也就不会一天到晚地胡思乱想了!我已经是一个满十六周岁的“大”男人了,我要面对现实走自己今后的路,为了让家人不再为我操心,不管路在何方?我都会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得!又该去查看温度计了,否则秧苗出了问题,那我可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2012-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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