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了堂头大和尚】节选七:卧牛岗 作者:更的的


 

【谁杀了堂头大和尚】节选七:

 卧牛岗

青山绿水间,有座大刘庄。

刘善人是卧牛岗大刘庄的员外兼赌场总把子。

小赌怡情,所以刘员外的性情很好,简直好得不得了。

江湖上都知道,不知道的都不在江湖,大刘庄是天下最有规模的赌城,牌九、麻将、骰子、划拳、赛马、赛狗、斗鸡、斗蟋蟀、斗跳蚤、斗青蛙、猜单双、猜男女……什么都能赌。

猜男女怎么赌?大伙儿在地上划条线,傻等着看是谁第一个跨过,有人下注男,有人下注女,就这么定胜负,就这么简单。赌注不论多寡,老少咸宜。

江湖赌场比起寻常赌场更是精彩纷呈,最扣人心弦的是武林好汉角斗,生死定输赢。角斗每月逢月圆之夜举行,地点就在刘家庄东面的卧牛岗角斗场。

《山川揽要》纪:“环卧牛岗皆山,古木参天,巨崖巍峨,山涧淙淙,产出甚丰。唯卧牛岗方圆百丈,寸草不生,实乃一块大石耳。乡人传说云,当年李聃骑青牛出关,青牛夜卧于此,一夜辗转,故呈此异象并得名。”

今日又是月圆之夜。而且是个好天,凉风习习,一丝云彩也没有。

卧牛岗中间划定直径十丈一个圆是角斗区,周边置以铁栅栏,栅栏不高,三尺左右,疏疏落落,高了密了就看不清楚如何杀人了,看不清楚杀了人有什么意思吗?

四周是搭了看台的,看台用双人合抱的松木搭成,两层共可容纳观众三千多人。看台坐北朝南是一百八十个VIP坐席,贵宾席中间是十八个超级贵宾,超级贵宾坐的是铺了锦缎的交椅,而且还赠送大刘庄私酿的绿色纯天然烧刀子一瓶、烧鸡一只。谁是贵宾?当然是出钱多的人,下注多的人。一般来说,下注五百两以上就有可能成为超级贵宾。

价格自由浮动,如果那一晚的角斗士出自名门,在江湖上名头大、手段好、曾经的战绩辉煌,前来观战的看客多,超级贵宾席的价格可能上涨到百两以上。

看客三天前就来了,大刘庄的家庭旅店都住满了,大刘庄周边的村子也住满了,还有不少看客在路上星夜兼程匆匆赶来。

人多了,其它生意也来了,大夫、裁缝、铁匠、剃头匠、钎脚技师、叫花子……,卖fashion服装鞋帽的、卖糖葫芦的、卖卤菜烧鹅盐水鸭的、烤羊肉鹌鹑鱿鱼八爪鱼的、烤红薯地瓜栗子的、卖金枪不倒药的,治疗睫毛倒长和捉牙虫的、算卦问卜的……以及一大批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和大姑娘,还有许多看不出年龄大小的姑娘甚至不是女人的姑娘。

拉动经济,扩大内需,大刘庄是做得很好的。

即使天如人愿,一年最多也就十二次,即使是暴雨大雪,那也照章办理,难道江湖豪杰下雨天就不杀人?平常则都是附近村镇来的无聊赌徒,所以一本正经开店就不很合算,大都是流动摊贩。

刘员外认为,必须保持市场饥渴状态,如果天天如此,那反而会审美疲劳,生意也就一落千丈,投入产出不成比例,得不偿失了。

南腔北调,人多嘴杂:

“哎呀,大兄弟,又见到你了。”

“我们认识吗?”

“嗨,哥们,来了?”

“大叔大婶好。”

“哈哈哈哈,老爷子也来了?”

“半年未见,想不到阁下依然风采依旧,令人好不羡慕。”

“你谁啊?上次见过你吗?怎么想不起来了?”

“上次血战,记忆犹新,真是胆战心惊、惊心动魄啊。一个脑袋都掉下来了,竟然还会扑上去咬一大口。每每梦里见到,醒来都是一身冷汗。”

“哈哈,上一次似乎没见到你,上一次尤为精彩,四肢被砍得仅剩了一条腿,竟然还使出佛山无影脚,生生一记倒勾,把对手的头盖骨踢飞了。”

“乖乖,后来呢?”

“还有什么后来?你大街上见过没有头盖骨的活人?下雨怎么办?”

“不是,我说的是哪位一条腿的英雄。”

“一条腿的赢了三万两,后来忽然下落不明了。想来纳闷,一条腿的人怎么离开的呢?”

“说不定是一条腿跳着回家,也可能是蛤蟆功高手,倒立,以手代足离开刘家庄。”

“乖乖,三万两?三万两是多少?”

“汗,三万两就是三万两。”

“嘻嘻,对了。三万两就是三万两,可不是吗?”

“人家也是拿命换来的。”

“不错不错,也不容易。”

“所以现在有人说这里是冒险家的乐园。”

“不错,确实冒险,却是乐园。人生在世最大的意义就是拼搏,所谓搏击人生,重要的不是结果是过程。纵然一击不中,也使人生灿烂如花。”

“切,兄弟干嘛不来拼搏一下下?”

“兄台不要说笑了,我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能上场?想都不敢想,我那功夫也就在家打打老婆的屁屁,我那婆姨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哈哈哈哈,兄弟觉得装萌很有趣吗?到这里来的哪一位不是江湖中人?你以为江湖中人天生就兜里有银子?江湖门派没有银子撑着哪里能生存发展壮大?这里不敢说全部,起码一大半的赌徒,不是黑白两道或者旁门左道的掌门帮主到此下注博彩,就是各大门派后起之秀的少年弟子,亲临现场见识,增加实战感观。”

“哦,原来如此!那更加不敢想,不敢想。”

“想想有什么不敢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懂不懂?要是老子哪天忽然得了武学秘籍或者得遇高人指点,老子是一定要来此一搏的。”

“那是,人生能有几次搏?看来兄台将来一定是大富大贵的。”

“上次请人算了一下命,算命的也是这么说的。”

“请教一下,是在哪里算的?”

“江湖神算子吕半仙来去无踪,哪里是能随便找到的?”

“听说这次角斗士都是狠人,其中一个的外家横练功夫尤其了得。”

“海报上说是无名氏,另两个是天山七剑中的两位。”

“哎呀,原来是天山派。”

“祁连派门下也来了三位,青城派来了两位,还有十几位至今没有透露门派。”

“听听这名头就让人觉得兴奋,太刺激了。”

“这次下注创历史最高纪录,突破了十万两。”

“十万两是多少?”

“兄台怎么一听见银子就不识数了?财迷心窍?”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做梦都没有见到这么多银子,实在不知道十万两是多少。”

“两位在胡说八道什么呢?嘻嘻哈哈,旁若无人,噪音污染,声音能不能小一点?”

“哎呀,对不起,不知道您老来了。”

“什么您老?俺有这么老了吗?真不会说话。”

“那您有什么内部消息?”

“今次你们是来对了,今晚的厮杀绝对是惊天地泣鬼神,其间细节到时便知,多说了就没了悬念。”

“哎呀,请透露一点好不好?一点点?”

“据说今晚报名的有二十余人,个个都是扬名立万多年的武林高手中的高手,刘员外又请了三十名一顶一的高手担任保安,维持现场秩序。”

“那您下注哪一位?”

“喂,傻不傻?瓜娃子,这个岂能告诉你?”

“嗨,兄弟,看看那边两位妹子多正点。”

“什么花花肠子,到底是看角斗还是看女人来了?”

“两不误。”

“呵呵,什么妹子?那都是失足妇女。”

“你怎么知道的?脸上写着?说不定是哪个掌门的千金或者哪个门派的女弟子。”

…………

倦鸟归巢,天色刚刚暗下,月亮尚未起来,四周青山蓝幽幽的。

看台上已经坐满了男女老少,七嘴八舌、南腔北调、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等待着激动人心的开始。三十名保安和刘家庄的数十名家丁往返巡视,超级贵宾也开始络绎入座,招待十八位超级贵宾的六位迎宾小姐是刘家庄选出来的最美女孩子,鼓鼓的胸前斜挎着三寸宽的黄色缎带,上面绣着红字:“刘家庄欢迎您”。

四周松明点亮了,黑夜亮如白昼。

角斗中心的栅栏上也插了一圈特大松明,照得夜如白昼。

看台上的看客掀起了人浪,唱起了最流行的通俗歌曲《下里巴人》开始闹场,不会唱的则拍手跺足打节拍。虽然天气比较冷,但是人心是热的,而且越来越热。

如此这般半个时辰,一位司仪站到了贵宾席中央:

“尊敬的各位超级贵宾、各位贵宾、各位来宾,各位客官:

请先允许我代表刘家庄大善人刘员外和刘家庄的父老乡亲欢迎各位的光临!(鼓掌)常言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呵呵乎?我们刘家庄就是这样乐呵呵地欢迎各位的光临。(鼓掌)

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在这月白风清、波澜不惊的今天,刘家庄迎来了又一个注定要写进历史的夜晚,刘家庄有幸为各位献上一场无比惨烈、气壮山河、咬牙切齿、血肉横飞的角斗。这将是一场不朽的角斗,这将是一个不朽的夜晚,各位都是不朽的见证人,也是历史的见证人,各位也一定因之走进历史而不朽。

我代表刘家庄全体希望各位嘉宾今晚手气超佳,无往不胜、个个大赢、盆满钵满、满载而归、幸福美满、下次再来。(长时间鼓掌)

下面请超级贵宾代表、蜀中唐门的掌门人唐掌门致辞,大家欢迎!(鼓掌)”

“盛情难却,却之不恭。我简单讲两句。首先,这个,请允许我代表各位来宾最诚挚地感谢刘员外刘大善人,这个这个,感谢刘家庄的各位竭尽地主之谊的乡亲……”

“好了,已经两句了。”一位青年莽撞后生打断道。

唐掌门闻之,脸色不大好看:“你是谁?哪个门派的?报上名来!”

“我姓倪,名叫大业。”

“倪大业,请问师从何门何派?”

“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呵呵呵呵。嘎嘎嘎嘎……”人群笑死了。

“江湖混混,油嘴滑舌,为江湖名门正派所一贯不屑并且懒得理会。”

“你算老几?凭什么代表我们?”人群中有人表示不满。

“伤不起啊,你大爷又不是白吃白喝,地主之谊不要银子吗?他妈的一个煮鸡蛋卖到三十文银子。”

“什么蜀中唐门,就是台上那猪一样的胖子?蜀中唐门不就是使暗招子的吗?”

“要光明正大,不要阴谋诡计!”

“暗箭伤人,鼠窃狗盗,最是臭不要脸。”

“不但暗箭伤人,而且下毒。”

“下毒算什么本事?偷鸡摸狗。”

“下毒的人最歹毒,生的儿子没***。”

“喂,台上站着的那位,你有没有***?”

“滚下去!代表?代你奶奶的表!”

场面乱哄哄,似乎有些失控。司仪见多识广,哪一次不是如此呢?人多嘛。司仪出来打圆场:“各位不要着急,让人家把话说完好不好?让人说话天不会塌下来。”

“不要喷粪,一个接一个说下去要天亮的。”

“喂,我们花了银子是来看打架的,不是来听放屁的。”

“吵死了,尽是没见过世面的,总要有领导嘉宾说几句卵话的,这叫做开场白懂不懂?”

“不懂,回家领导你媳妇去。”

“什么领导!谁裤子没系好,把这玩意给露出来了?”

“尼玛人模狗样的,有本事也下场子去走一遭。”

“臭小子,声音小一点好不好?耳朵都给你震聋了。”

“凭什么?老子天生中气足、大嗓门,从小学美声的,震聋了狗耳朵算你倒霉。”

“注意素质,唾沫都溅到老子脸上了,有没有感冒?感冒会传染的。”

“老子不但伤风感冒,而且肺炎肝炎三焦炎,一塌刮子传给你。”

“原来是个痨病鬼,算了,跟病人较真没意思。要不要卖给你祖传秘方?”

“喂,姓唐的毒物,你还不滚下去,准备唧唧歪歪到何时?到底还打不打?”

“把老刘喊出来!老刘呢?老刘出来!”

“他奶奶的老子带了一百两银子难道是来听卵话的?”

“嗖!”一只鞋子飞到了超级贵宾席。

“什么东西?随随便便把臭烘烘东西的往人头上扔。”

“呯!”不得了,一把小攮子插到贵宾席柱子上,在松明光下闪闪烁烁。


“保安!不得了啦,要死人啦!”

一听说要死人,看台上呼啦啦全体站了起来东张西望:

“哪里?哪里?已经死人了吗?哎呀,怎么没看见?”

“别挡着我,让我看看好不好,哪里死人了?怎么死的?死了几个?”

“死了八个!”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死了八个?一定是姓唐的下的毒手。”

“姓唐的怎么不下场子就杀人?难道这是今次的新花样?大家乱砍乱杀?既当观众又当演员?”

“慢着,借光,你们要打架让我走先好不好?”

“姓唐的,你杀人有瘾啊?人家不听你发言就要杀人,而且一下子便杀了八个,用心何其毒也!”

“哈哈哈哈,各位小心了,蜀中唐门谋财害命!”

“怎么是谋财害命?”

“嘻嘻,这里的人个个身上有银子,不是为了银子干嘛杀人?”

…………

一场子的人嘻嘻哈哈、胡言乱语,此起彼伏、前仰后合。唐掌门看着三千多人不知如何是好。不管如何心狠手辣,谁也杀不了三千多人,何况这里面不知道潜伏着何方神圣。

忽然,悄不声的角斗场正中气定神闲站了一个人。这人怎么上来的?三千多人都没有看清楚,好身法。这人怎生打扮?但见这人身高六尺有余,剑眉凤眼,方面阔口,头戴绛色英雄冠,身穿红色密门罗扣宽松冲锋服,双手亮铮铮烂银乳钉护腕,脚蹬一双不黄不黑本色牛皮快靴,手里提了一把不长不短青钢剑。

剑长三尺三寸,一看就是一把杀人利器,闪闪发光,将松明火把都比下去了。

司仪赶紧疾步上前,朗声介绍道: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各位请看,这一位是谁?这一位是谁?这一位是谁呢?说出来大家不要过度震惊、震动以及震撼,这位乃是誉满天下、名震江湖、天山七剑中的第七位少年英雄,人称玉面郎君便是。出道以来,江湖上以往的战绩是七战七胜,杀了一十二人,都是一招毙命,名扬天山南北,粉丝遍江湖。大家欢迎!”

天山英雄长身玉立,双手抱拳行礼,舞了几个剑花,赢得一片喝彩。

玉面郎君收剑,载歌载舞展示了一段才艺:

“哪里来的骆驼客呀,沙里洪吧嘿唷嘿,骆驼驮的啥东西啊,沙里洪吧嘿唷嘿……”

光影闪闪剑舞。又是一阵喝彩。

“哥们,这是不是倚天屠龙剑?”

“扯鸡巴蛋!如此弱智没吃药就出来了?以讹传讹,哪来什么倚天屠龙剑?”

“你怎么知道没有?说不定就是这一把。”

“安静,闭嘴,不要说话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闭嘴?你那是腚眼眼?”

司仪介绍完毕,这边却又慢吞吞过来一个人。

嘻嘻,有没有搞错?这是一个人吗?长得也太高太瘦太精悍了,就是一根一丈二尺长的白蜡杆子披了一件皂色直裰,腰间松松垮垮系了一根同色丝绦,脚上趿拉着两只一尺四寸长的黑土布布鞋。而且,哈哈哈哈,真笑死人了,走路都不大利索,两条腿不是一般长,跨过栅栏时竟然前脚绊了一下,接下来竟然后脚又绊了一下。大概其面目有碍观瞻,头上套了一只黄不黄白不白的山袜,抠了四个毛扎扎的孔透气,只露出两只半死不活的眼睛以及看不出死活的鼻子、嘴巴。

司仪道:“各位一定在猜想,这一位又是谁?这一位是谁呢?哈哈,根据这位好汉提出的要求,不公布其姓名和战绩。什么是悬念?这就是悬念!现在,请各位下注,赌玉面郎君胜出的投注一,赌这位捂着脸无名氏活下来的投注二。前十位投注的可以参加摇奖,获得奖银三十两。”

不一刻,司仪宣布投注结束,又宣布了一遍角斗规则:

“角斗不设裁判,不限门派、招式、兵器、暗器、毒器,谁能走出这角斗圈为胜;如果双方同时同归于尽,则判为平局,所下注返还各位,下一场接着开始。”

月亮不知不觉上来了,又大又圆的月亮,万里长空,一碧如洗。

哎呀,鸦雀无声,只听见心跳啊,开始啦!

天山派玉面郎君微微一笑道:“请!”

蒙面长人看不出笑了没有,依然是木呆呆,弯腰曲背地站,有如鹭鸶。

玉面郎君左手持剑,右手捏一个剑诀,从容大气,抱拳道:“喂,请!”

双脚不利索的瘦长怪人这才醒悟过来,袖手道:

“好月亮。”

“这位朋友请。”玉面郎君再次邀请。

“咦,如此月色,竟然点这么多松明?烟气窒人,焚琴煮鹤,辜负月色,真是无趣。我欲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喂,这位朋友知道今晚是干吗来的?在下要是欺负了你,那是胜之不武。”

“谁在叽里呱啦?吵什么吵,月色乃是可以听的懂不懂?”

“朋友不是来自杀的吧?”

“谁要自杀?听我劝一句,这么美丽的夜晚万万不可自杀。真想自杀,必须是一个凄风苦雨、愁肠寸断之夜,然后万念俱灰、了无生趣,自个儿找一个荒郊野外的歪脖子树,系一根结实的绳子,把脖子这么一伸。接着再把舌头吐出来,眼珠瞪出来,这样子才是自杀。”

“朋友,拿在下消遣是不是?”

“哦,什么朋友?原来这位在此会友,是不是女朋友?环境不错,氛围不错,看来很会选择下手的地方耶。只是你那位朋友为何至今不来赴约?嘻嘻,给人放了鸽子了吧?”

“朋友就是你。”

“谁是你朋友?凭什么我是你朋友?拿一把破剑了不起啊?”

“破剑?朋友看看在下这把破剑到底如何好不好?”

“不稀罕,不想看。”

“非要你看。”

“老子就不看。”

“看不看?”

“偏不看。”

“看样子在下不得不出手了,否则要陪你玩到天亮,朋友,对不起了。”

说时迟,那时快,玉面郎君双手持剑,忽然跃起一丈五尺,一招鹰击长空当头劈下。这一招是天山剑法中的必杀技,大气磅礴、剑风激荡,脑袋开瓢,血溅当场。

“哇!”人群一声喝彩。

“咦!”人群又一声惊呼。

为什么?为什么惊呼?因为不明白怎么了,因为玉面郎君忽然直僵僵掉在地上,因为玉面郎君掉在地上不想爬起来。喂,天山派英雄,仰面躺在那里很性感是不是?

躺在地上还能干什么?怎么一动不动?会不会是死了?

怎么回事?请将慢动作重放一遍:玉面郎君一帧一帧升上去,两只手一帧一帧伸直,烂银护腕和天山剑连成一道寒光闪烁成了一片扇形的模糊,一把剑一帧一帧往下劈——然后呢,来看看特写,忽然脸色突变,眼珠突出,满面惊惶,横在空中的身体以脐下三寸丹田为圆心,逆转回旋过来。像是倒带,玉面郎君又一帧一帧慢慢掉下来,掉到地上以后继续往后仰倒,扑通,触地以后弹了两弹,不弹了。

剑尖碰撞在石面上,弹跳了几下,咣,咣,咣,咣——

等了一会,玉面郎君依然一动不动,难道第一场就这么结束了?人们激愤起来。

“这算什么啊?这那是角斗?假斗!”

“什么玉面郎君?爬起来!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

“爬起来!假斗!”

“坑爹啊,假斗可耻!”

“绝对是假斗,太明显了,老子的银子都押在他身上了。”

“老子三年打工的血汗钱就这么没了?老刘滚出来。”

“老刘出来给大伙一个交待,这算怎么回事?”

“老刘算什么刘大善人?就是刘大恶人。”

那位长人似乎并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低头睥睨一眼,依然抬头赏月,月亮在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对周围吵吵闹闹的人群非常之视而不见、目中无人并且鄙夷不屑。

长人比一般人高出一倍多,难道那里看到的月亮格外美?

司仪一招手,两位家丁上来把玉面郎君抬出场外。玉面郎君双手死死握着剑不放,身子软软的似乎断成了几截,哎呀,什么味道?屎都拉出来了。

司仪宣布:“这一场无名氏胜!”

“胜?就这么胜了?不带这样的,老刘滚出来。”

“丢人呐,假斗还有胜负?”

“拒绝假斗,还我干净的角斗!老刘滚出来,缩头乌龟滚出来!”

司仪:“请大家安静,安静,安静!胜败乃兵家常事,角斗必然有输赢。接下来,下一位上场的是天山七剑中的天山之虎,江湖人称笑面郎君。闯荡江湖九年,战绩是十五胜,杀三十七人,其中一招制胜五场杀十五人。这右边一位各位是打死也猜不出来的,说出来准吓你一跳,这一位是祁连门下镇三山,出道八年,战绩是十一胜,杀四十人。请大家下注。”

下注还是不下注?当然下注,不然来干什么?浪费时间?罢罢罢,不管它,第一场就算老子倒霉瞎了眼,且看第二场如何?第二场一定翻盘,一定把本钱连本带利赢回来。

长人呢?长人还定定站在角斗场中间,歪着一颗长头在看月亮的脸。傻不傻?自己将脸藏起来,却觑着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痴人有痴福,侥幸赢了一把还不走人?想干什么?

笑面郎君和那位天山派死人一样的打扮,是天山派的制式服装。只是这上场英雄果然名不虚传,笑眉笑颜,满面笑意盎然并且沛然,令人如沐春风。

再看祁连门镇三山,哇塞,壮哉!这位镇三山却是赤发髯须,光着三尺宽的身板,脖子比脑袋还粗,通身一块一块黝黑发亮腱子肉,青铜铸就的一般,两块胸大肌有如磨盘一般结实,两颗奶头犹如黑枣。腰间用一条青色腰带杀紧,赤脚,胸毛飘拂,威风***人。更加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好一把鬼头刀,但见这把刀长三尺,宽七寸,刀背厚两寸,秃头秃脑,通身漆黑,唯刀刃一线闪亮。正是:要知此刀非凡品,却是阎罗殿上门。

“好!”三千多人齐齐喝彩,把夜鸟都惊起,噗噗噗噗围着月亮飞。

笑面郎君笑靥如花,施施然对长人抱拳道:

“这位仁兄好手段,咱家兄弟学艺不精,愿赌服输。日后如有缘,在下也当请教。”

“什么日后,这话好难听。”

“这有什么难听?”

“老子觉得难听,嘻嘻,日后还有什么缘?”

“哈哈哈哈,粗鄙。好,这就请兄台退出场子,刀剑不长眼睛,不要误伤了兄台。”

“为什么?这是你的地盘?你不好退出去吗?”

“喂,这位仁兄,这里是角斗场,不是赏月的。”

“谁规定角斗场不能赏月的?水中都能赏月,何况在这青山之间。”

“哈哈,酸死了,武林中人不要搞形而上好不好?水月镜花,那都是抽象的幻像,是文艺青年的鸟玩意儿。”

“嘻嘻,老子就是文艺青年。”

“不要开口闭口老子,你算什么玩意?”

“原来阁下不是玩意儿?”

“武林中人,当然凭手上的家什说话。”

“哦,手上有剑的可以说话,空手的就不能说话?就这么剥夺老子说话的权利?”

“哈哈,这位仁兄成心捣乱是不是?”

“捣你妹!”

“妹”字刚刚出口半寸,却见笑面郎君一蹿而起,一剑已经递出。天山派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当年七剑下天山可是驰骋中原、所向披靡,历史上都有影像资料记载的。

这一剑如雷如电,啸声尖锐,稳、准、狠,直向长人左侧心脏而去。贯通心脏,鲜血会像月夜焰火一般美丽绽放,生命则如一道看不见的白烟一般悄然飘走。

“啪嗒。”

悲剧重演了。笑面郎君躺倒地上去了,而且没有爬起来继续战斗的意思。

搞什么搞?难道又死了?难道又死了?难道——确实又死了。

眼尖的人这一次连猜带蒙看了个大概,笑面郎君一剑尚离长人胸口一寸半,长人微微偏过身子,双掌外翻,轻轻一推,一手击中笑面郎君肱骨,另一掌印在笑面郎君骨盆上。耳朵尖的人听见咔哒,咔哒两声,接着是稀里哗啦、噼里啪啦。有人大约估计,第一声咔哒似乎是肱骨以及颈椎断了,第二声咔哒是腰椎连带骨盆彻底粉碎了,稀里哗啦是一副内脏全部翻腾挪位,于是笑面郎君一肚子屎尿全部噼里啪啦出来了。

哎呀,臭死了!

月华似水,清光四溢。然而薰薰然、悠悠然、陶陶然、袅袅然,到处都是没有消化以及已经消化的酒菜味道,烧刀子入肚以后竟然其臭无比,贵宾席上的嘉宾们纷纷掩鼻。

镇三山见状也是一愣,摸不着头脑。这个角斗算是怎么回事?自己还没有动手,对手先死翘翘了,这算是谁赢了?这银子归谁?难道就归自己了?嘿嘿,捡便宜,不好意思。

不对,天下不会有这等好事的。有吗?

镇三山翻着眼睛想了一会,问道:

“这一位蒙面师傅好本事,是不是掌握了武林中所谓的空手夺白刃?”

“没有。”

“身上有没有藏着什么奇门兵器?”

“没有。”

“那就是有什么奇技淫巧的暗器?”

“没有。”

“那一定有剧毒无比的毒气?”

“没有。”

“让我开开眼界,长点见识好不好?”

“不好。”

“我又不和你角斗,怕什么呢?看看有什么了不起?”

“真没有什么。”

“小气,让我瞧瞧。”

“让你瞧瞧就瞧瞧。”

祁连门镇三山怀抱鬼头刀走近,围着长人转了一圈,仰头从上到下打量一番,道:

“真的没有。可不可以将手摊开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暗器或者迷魂药?”

“好笑死了,真萌,哪里会有这些劳什子?”

“确实没有。哇塞,好大两只手。”

“确实不小。”

“好本事,佩服、佩服、佩服之至!”

镇三山掉头离开两步,猛然回手,“着!”

一把鬼头刀像黑旋风一般朝着长人腰间柔软处卷去,砍瓜切菜,一刀两段。

蒙面无名氏站在原地,双掌一推,竟然硬把这一刀挡住了。

镇三山这一刀连攻带防,以攻代守,一击不中,立即把刀像盾牌一样护住全身要穴。身子立即窜起,两脚左右夹攻直击对方太阳穴。

镇三山早看明白,长人的太阳穴鼓得有如鸡蛋,一看就是外家功夫高手LOGO。太阳穴是人身最要紧的两个穴道,往往是外家功夫的罩门。左右踢中,那么这位仁兄的脑袋就要像磕核桃或者拍黄瓜一般了,嘁哩喀喳、脑浆飞溅,面目全非、七零八落。

镇三山两脚发力,凌厉踢出,忽然觉得不很自由,什么东西冷冰***把脚踝抓住了?不必细看,一定是那长人两只该死的大手。不管它,镇三山借力一挺身子,双脚踩在长人掌中,当头一刀剁下。

“呼!”这一刀真是泰山压顶、醍醐灌顶甚至五雷轰顶。鬼头刀在上,脑袋在下,长人的双手握住了脚踝不能脱开,长人怎么对抗呢?难道还有第三只手?难道脑袋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我为刀俎,人为鱼肉,死去吧!

镇三山岂敢丝毫怠慢,眼见一线白亮刀刃笔直斫向长人脑袋正中,觉得自己这一刀真是认真考究,保证劈开来以后两爿左右对称、分布均衡、一样大小、一般轻重,日后江湖上可以将其作为一则完美作业进入教案,是江湖后进必学的经典范本。镇三山身处半空,突然觉得档间剧痛,听见皮肉嗤啦啦裂开。哼,原来长人果然黔驴技穷,居然想蛮力将自己一撕两开,且慢,早料定你如此。镇三山立即将刀脱手,任其作自由运动。双手迅速回护,抓住了长人的手腕。

然而,怎么搞的?自己怎么被举起来了?举起来了不是好事。为什么不是好事?当然不是好事!举得比长人还高了五尺,那么,那么,那把呼啸而下的鬼头刀会劈开谁呢?

高处不胜寒呐。

镇三山觉得什么东西干净利落砸进了脑袋,抬望眼,皎洁的满月变成了两个半圆。凝神注视了半晌,视网膜上的两个成像无论如何不愿意凑到一起去。没错,是两个半圆,世界真奇妙。低头看,看见自己的身体被切割成了轴对称的两半,准确得像是互为镜像。不好,那把黑幽幽的刀还在继续嗤嗤往下去,难道要把性感的屁屁也劈成两爿?肌肉收缩,提臀,夹紧一点,没用。这可有些大大的丢人,太不好意思了。

镇三山很遗憾,一世英名啊,想不到直肠也分成了两半。

而且还是被自己的刀,跟随自己闯荡江湖十一年日夜相伴不离手的刀。

“佩服,这位师傅手上确实很硬。”斫开来了的口齿不是很清楚。

“阁下这把刀确实不错。”

“这位师傅能不能让我见见真面目?”

“较真有什么意思吗?”

“拜托把手松开好不好?脚都抓麻木了。”

“好。”

“啪嗒。”镇三山就此落地,一左一右,成了一个“八”字。

“哗!”掌声起来,山谷回应。

“好!给力!”一片喝彩,一波又一波。刚刚歇下来的夜鸟吓得惊慌失措,于是又噗噜噜飞起来了,绕树三匝。人类角斗,关你们什么鸟事呢?睡吧。

“精彩啊!精彩!”

“这才是角斗。”

“就是太臭了,前两位还文明一点,这一位干脆把肚子也打开了。”

“其实肚子打开了还是能出奇制胜的。”

“白痴,怎么制胜?”

“一分为二,左右夹击,难道不能以二对一,继续搏击?”

“呵呵,有趣。你怎么想出来的?”

“孙悟空就能变成无数个小猴王,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全是金箍棒。”

“白痴,懒得理你。”

“没有幽默感的人最无趣。”

“好了,不要吵吵了,夜已深,请把音量关小,再看下面一场。”

“什么下一场?这一场又没有决出输赢。”

“怎么没有输赢?”

“两位角斗士都被第三者打死了,算是谁赢谁输了?咱们下的注怎么算?”

“对啊,两位都没能走出角斗场,这如何定输赢?问问司仪。”

“司仪懂什么?司仪说了不设裁判,这个需要大家投票表决。”

“怎么表决?屁股决定立场,投注不同,如何表决。”

“当然是镇三山赢了,他比天山派晚死。”

“不要胡说八道,天山派又不是祁连门杀死的。”

“祁连门是被自己的刀一分为二的,所以赢了。分银子!”

“放屁!祁连门自己把刀扔到半天空,然后伸长脖子等着斫下来,这样算赢了?这叫做自裁。请教一下,自裁有输赢吗?”

“角斗场成了屠宰场了,恶心死了。”

“老刘在不在?司仪在不在?角斗场成茅房了,熏得人头昏脑胀。老子有洁癖的,真受不了了,冲洗打扫一下好不好?有没有香水?”

家丁将尸体抬出,一路上拖拖拉拉、汤汤水水、跑冒滴漏。

司仪:“各位,第二场角斗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双方不分胜负,现在开始第三场。”

“那得先把这个怪物赶出去。”

“为什么要赶出去?我们就喜欢他,我们是他的拥趸粉丝。”

“对了,就让他单打独斗,车轮大战,看看今晚他能战胜几场。”

司仪:“角斗没有这个规矩的。”

“顾客是上帝懂不懂?为什么没有这个规矩?我们就下注这个长人赢。”

“对了,我们就是他的粉丝团。”

“太雷人了,我们是蕾丝。”

“我们力挺这位生猛长人,我们蕾丝团要求他签名。”

“喂,长人,请教叫什么名字?有什么诨名?是什么门派?我们来拟出助战口号。”

“长人出手,江湖犯愁。”

“长人长人刚刚的,老刘老刘慌慌的。”

“长人长人我爱你,蕾丝永远支持你!”

司仪:“各位请安静,拜托稍待片刻,放松一下,要方便的快去方便,要喝水的快去喝水,今晚属于特殊情况,这个要征求其他角斗士的意见。”

过了片刻,司仪回来和场子中间的长人商量:

“阁下,请去刘员外宅内商量一下好不好?”

“商量什么?”

“我家刘员外对阁下十分仰慕,想结识一下。”

“不认识什么姓刘的,不去。”

“阁下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只想在此赏月,念天地之悠悠,发思古之幽情,请勿打扰。”

“阁下可听说过,给人方便,自己方便;我为人人,人人为我,何必非得搅场呢?大家都在江湖上混,有财大家发,不要断了别人财路。三场厮杀下来也累了吧,见好就收,别的选手还要出场赚银子呢。”

“这有什么累?不累。”

“主人请你进去喝茶。”

“不渴,你让你家主子出来。”

“咱家主人请你进去,你不进去,别的选手不愿意上场。”

“咦,谁拦着他们了?”

“人家是来赚银子的,不是来送死。”

“这话大大的不对,要是他们不先出手,关我什么事?”

“咱家主人不胜仰慕,恭请阁下进去小憩片刻。

“啰唣什么?你让他滚出来,否则,老子一直站在这里,非把这生意搅黄了不可。老子很有耐心的,每逢角斗就来搅一搅,看看你家主人怎么办?”


夜已深,周围的人不乐意了。人多势众,喧哗到谩骂,声浪把松明震得抖抖的。

“搞什么搞?到底怎么回事?究竟还打不打?”

“什么角斗士?原来都是胆小鬼。遇到真功夫,一个都不敢出来了。”

“长人长人我爱你,蕾丝永远支持你!”

“刘大恶人滚出来给大家一个说法。”

“老刘,你出来会死啊?”

老刘出来不会死,于是老刘出来了。后面跟着两个魁伟家丁,短打扮。

老刘,刘员外,刘掌柜的,刘大善人或者刘大恶人,一个胖墩墩的有福之人,终于出场了。当然是富态的圆脸,福禄帽,褐色银丝团花直裰,步云靴。腰间挂着累累垂垂、丁零当啷不少值钱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位壮士,果然是鹤立鸡群、风采不凡。久仰啊久仰,今日光临刘家庄,真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不胜荣宠之至。”

刘员外朝着一圈看客作揖,朝着贵宾席拱拱手,嘻嘻哈哈走进角斗场:

“刘家庄有眼不识金镶玉,招待不周,尚望恕罪。哈哈哈哈,这就请这位壮士随老刘去寒舍一聚,这等腥臭恶俗肮脏的地方,多呆恐怕无趣,徒然玷污了这大好夜色。如果想要继续玩下去,也不妨稍事休息,待会儿再出来杀人不迟。”

角斗场中蒙面长人看见刘员外走近,忽然出手,一手握住了刘员外的脖子。

两位家丁后撤一步,嗖的一声,两把朴刀在手,左右指在长人胁下。

“壮士有话好说,老刘若有招待不周、得罪之处,虽死无憾。”

长人微微揭开蒙面袜子:“嘻嘻,刘二,看看我是谁?”

哇塞,好一张马脸!

“哎呀,没想到原来是你!”

“哈哈,当然是我。”马脸笑了,牙齿堪比麻将牌。

“好兄弟啊,多时未见,想死我了。江湖上都说你不幸遇难了,老刘心如刀绞啊。”

“嘻嘻,倘若不是如此***你出来,只怕听到我来,早就跑得远远的了。”

“什么话?兄弟太小看老刘了,老刘一贯行侠仗义,为朋友两肋插刀,万死不辞。”

“呵呵,谁不知道刘二那点滑不留手的德行,狡兔三窟、脚踩西瓜皮,想不到竟然躲到这里当刘大善人来了。”

“唉,兄弟有所不知,老刘年事渐高、返璞归真,于世间的功名利禄、蝇营狗苟早就不感兴趣,恰好又出了那件尴尬事,于是择机将一切放下,归老田园,山水之间倒也是别有一番恬淡情趣。兄弟不会取笑老刘小富即安、胸无大志吧?”

“呵呵,你这山水之间不知道死了多少英雄好汉。”

“兄弟这就大大的冤枉老刘了,老刘在此兴办推广角斗事业,一是省得大伙在江湖上没来由地乱砍乱杀、殃及无辜;其二,则是为江湖各门各派筹集发展资金提供一个平台,即使为银子而死,也是死得其所;其三呢,老刘一家子也要吃饭穿衣,从中抽头当然是题中应有之意。老刘此举,襟怀坦荡、光明正大,否则江湖上又哪里会给我大善人的名号?”

“油嘴滑舌,积习未改,江湖一致认为是刘大恶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都是不明事理的羡慕嫉妒恨。兄弟该把我放下来了吧,再这样拎在半空,固然是兄弟间近距离的接触,只是说话就很不方便了。老刘很想看看,这么多日子不见兄弟,兄弟是不是瘦了?是不是更有男人魅力了?”

“你给我听好了,这次好不容易把你引出来了,自然有事相告。不要自以为诡计多端忽然就溜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懂不懂?你要玩失踪,刘家庄不会失踪!”

“哪里会呢?这话太伤害老刘的自尊了。老刘历来有责任、有良知、有担当,朋友久无音讯,忽然来访,真是喜出望外。如果有事相求,那是看得起我老刘,抬举我老刘,老刘当然是责无旁贷、尽力而为,哪里会什么开溜呢?唉,这么难听的话怎么说得出口?想起我们以前一起共事的青春年华,那真是激情燃烧的岁月。”

“对天发个誓。”

“有这必要吗?江湖中人什么时候也相信这一套了?”

“知道你这赌鬼最相信口彩,最怕发誓,发一个!”

“发什么誓呢。”

“如果开溜,变成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好的,如果开溜——不行,这也太狠了吧?总得给我留几十两作翻本赌资。”

“哈哈,知道你就是如此品性。”

“好吧,好吧,既然兄弟觉得有必要,老刘就对天发誓,如果老刘背叛兄弟,有负重托或者忽然藏匿,则逢赌不输。”

“嘻嘻,我仔细听着呢,不要耍小聪明,重说!”

“喂,喂,拜托,手上少使点劲好不好?这样子掐着脖子说不出来了,兄弟,杀了老刘很有意思吗?有一首诗听见过没有?‘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

“少来,老子要杀你早就下手了,岂会听你唧唧歪歪、牛皮哄哄、长篇大论、自吹自擂?”

“恐怕也不是这么容易,难道兄弟左右肾脏插进两把刀还能杀人?”

“起码先掐断了你的脖子。”

“嘿嘿,老刘的脖子也不是这么容易掐断的。”

“咦,瞧瞧,原来脖子上套了个铁环,难怪还能伶牙俐齿。”

“不要这么夸张,哪里有什么铁环?只是一根金链子辟邪的。”

“不管了,反正给我抓住了。”

“抓住了又如何?老刘好歹也在江湖上走动几年,难道脖子这么容易给人抓住?要是如此没用,还在江湖上混个屁?兄弟的手段固然不错,只怕咱老刘运足真气,挨几下倒也没什么,只是兄弟的腰子给挖出来了是没法重新装回去的。”

“好了,老子提了你半天,手也酸了,看来你日子挺滋润,体重增加了不少,应该考虑减肥了。发个誓就算了好不好?还有极其重要的事和你商量研讨。”

“好吧,不开玩笑了。不过想来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事,肯定是要拉老刘下水。谁让老刘待朋友一片真心呢?你对老刘无情,老刘却是万万不能对朋友不义。老刘发誓就发誓,各位过路的菩萨神灵土地公公听着,老刘如果躲起来对不起这位兄弟,日后一定是身上没有一文的铜钱。好了,听清楚了没有?”

“慢着,让我再想一遍。唔,就这样吧,先让这两把刀撤了好不好?”

“把刀撤了!”

两把钢刀还鞘,刘员外双脚落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各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耽误大伙儿了,老刘给大伙儿鞠躬谢罪!待会结束以后,各位可以去刘家庄家丁处领取优惠卷一张,凭优惠卷下次购票入场可以作价银两五钱。今晚贵宾席上奉茶一杯,超级贵宾每人再加烧刀子一瓶。”

观众见这两人隐隐约约、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早就着急了。

“谁要你五钱银子?第三场角斗还打不打?”

“要求直接十倍返还现银!”

“姓刘的快滚!”

“再不打要天亮了。”

“打打打,当然打。老刘耽搁了大家欣赏角斗,败坏了大伙儿押注的雅兴,应该作出一点点表示,作出一点点适当赔偿,每人五钱银子,总计就要两千多两,还有茶、酒,都是白花花银子买来的。刘家庄注重社会效益,欣然让利于民,足见刘家庄何等的以诚为本、慷慨大方,大行德广、造福一方。”

刘员外吩咐司仪道:“让那几位角斗士上场吧,各位继续玩。”

刘员外和蒙面长人手牵手地走了,大月亮下,两个人影一长一短,分外亲密。

长的那个影子一拐一瘸,这是哪位大侠呢?怪吓人的。

不管他,这边生死搏击好戏又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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