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草原】:第二十一章 边境风云;第二十二章 初识界桩 作者:原元


 

【我的草原】:

第二十一章 边境风云

由于中苏两国关系的进一步破裂,从1969年起双方的边境形势就日趋紧张,武装冲突也时有发生,随后就发展到剑拔弩张的阶段。三月份,中国边防部队在黑龙江省珍宝岛地区,发动了边防自卫反击战,并且取得胜利。紧接着,苏军又在中苏边界的西段挑起事端,八月,先后侵入新疆裕民县塔斯提地区,强行驱赶中国牧民的羊群,野蛮殴打、捆绑中国牧民,并开枪打死牧工。同样,汪轶尘和他的同学们所在的中蒙边境地区,虽然没有发生相关事端和武装冲突,但紧张的形势也是愈演愈烈。

当年秋天,生产队抽出三名知青前往边防部队,参与边防战略工事的修建工程。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汪轶尘同大多数知青一样,都摸不到头脑,想不通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野岭中,修建军用工事能有什么用处。为此,汪轶尘和董天达还特意前去探望,归来后仍是一无所获,只知道民兵们在那儿干的活儿是在日夜不停的挖洞,听说是为了贯彻主席“深挖洞、广积粮”的最高指示,在做边境战事的准备。

1969年底,部分知青在回京探亲时走得是南线,当大家进入张家口地区后,就发现漫山遍野都是紧张忙碌的野战部队,据说战士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在紧张地修筑备战的工事,把方圆几百里的大山都已掏空,战争的氛围特别浓厚,很像随时都有暴发战事的可能。同样,汪轶尘在北京探亲的时候也得知苏联军队已经在中苏、中蒙边境地区陈兵百万,随时准备向中国发动全面入侵的战争。

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下,汪轶尘在回家探亲时,包括前往宁夏所用掉的时间,加在一起总共也没超过一个月,就迫不及待的回到祖国的边境地区,为的是能早日投入到保卫边疆,保卫祖国的行列。

此时,居住在中蒙边境地区的草原居民,面对的是百万苏军的威胁,虽然人们还没有真正的感受到战争的气氛,但也被一条条官方的信息刺激得神情紧张,精神亢奋。

一旦真的打起仗来,住在边境地区的军民到底能发挥什么作用呢,对于这个敏感的问题,汪轶尘在北京时曾多次与老同学们交换意见,得出的结果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由于水源短缺,人烟罕至,既无镇守的边关,也无驻防的要塞,而且大部队也不可能在那儿屯兵作战,只是能推进中的路线,真正的战场应该在张家口一带,因此,苏军扬言要在三日之内打到北京,也是很有可能的。从军事上讲,处于中蒙边境地区辽阔的大草原,是入侵队伍的必经之地,但中国的军队不可能也不会在那儿展开大规模的阻击战,或与敌方进行集团部队的作战,边境地区的军民只能在敌军通过之后,开展小规模的游击战。

回到草原以后,汪轶尘时常在想:对面的就是随时准备入侵的百万苏军,为此,千里之外的首都北京已经做出了几十万人的紧急疏散,说明战争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边缘。一旦有战事暴发,身处边境地区的自己,就将义不容辞的成为首当其冲的战斗员,保卫祖国,保卫边疆并不是一句空话,自己不仅要做好全面的思想准备,也要把坐骑银白马调教好,让它能同自己一起,全力投入到保卫祖国的战斗中。

转眼就到了1970年的春天,边境的战事虽然没有发生,但战备的工作却日趋紧张,根据上级的安排,公社武装部紧急扩编了民兵的队伍,汪轶尘和绝大多数的知青都加入到武装民兵的行列,每人都领到一支7.62毫米的“56”式半自动步枪,以及一百发战备子弹,开始执行保卫边疆的神圣使命。

五月初,当汪轶尘的接羔工作还没有彻底完成,就接到让他去边防二线哨所,执行边境站岗巡逻任务的命令。

为前往二线去参加站岗巡逻的工作,汪轶尘把刚刚放回马群的银白马又重新抓回来。银白马在经过去年冬天的白灾和今年春季的折腾后,膘情与前两年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虽然已经到了五月份,但今春的天气一直都不好,青草到现在还没有露头的迹象,所以银白马不但没有胖起来,而且连身上的冬毛也没有完全脱落干净。银白马的膘情虽然不是太好,但前往二线执行站岗巡逻的任务,需要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银白马作为汪轶尘最好的战友和伙伴,去执行镇守边疆的任务,当然是义不容辞的。

在中蒙边境日趋紧张的形势下,到边界去参加站岗巡逻的执勤任务,等同于直接投入到守卫边疆的行列,这是汪轶尘和广大知青在来到草原以后一直向往的工作。到了出发的前两天,汪轶尘已兴奋的无法入睡,恨不得能肋生双翅,直接飞到边界线去。

在临行前,汪轶尘不断的向牧民了解有关二线的情况,得知队里的二线哨所就在额仁诺尔东北部的坡上,也就是在队内冬季营盘的东北角上。

在经过两年多牧业生产的磨练后,汪轶尘已经掌握了各牧业小组在冬季牧场的居住规律,一般都是由东向西按小组的序列依次排列的,即住在最东边的是一组,其后是二组和三组,住在最西边的是自己所在的六组。因此,二线哨所的所在地一直都在一组的放牧匹域内,而汪轶尘所在的六组,这些年都毫无例外的住在额仁诺尔的最西边,离二线的居住地少说也有三十多里,所以,汪轶尘从未到过那一区域。

到二线去站岗巡逻会亲临边界线吗?在国境线上巡逻会不会遇到苏军或蒙军的敌对人员,一旦遇到了,又该怎么办?是大打出手,还是……想着,想着,两年多前的一幕,又浮现在汪轶尘眼前。

那是在1967年底的冬天,也就是在知青住进蒙古包后的第二天,汪轶尘就发现在包后的百米之外,有条东西走向,被车轮压出的非常清晰的车辙路。

生活在草原的人只要出门都离不开马,在一般的情况下是很少乘车的,就是用于搬家的牛车也是极为原始的木轮车,也就是内地的人们常常说起的勒勒车。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近年来出现了一种铁制的硬胶皮轮车,开始逐步替代古老的木轮车,此外,更先进些的是由农区传来的马拉大车。而眼前的道路显然是由汽车轮子压出来的,与牧民使用的牛车和队里的大车都毫无关系。昨天还听说此地离中蒙两国的边境线已经很近,所以,汪轶尘就断定这条被汽车压出的车辙路,肯定与边界线会有些联系。

车辙路是沿着蒙古包北面的那道东西走向的山垅行进的,山虽然不高,但它的左右两端却是一眼望不到边。每当汪轶尘走出蒙古包时,总喜欢面对长长的山垅发呆,想象着在它的背后就是祖国的边境,边界线会是什么样的?有没有标记?是用铁丝网还是用其它的什么东西作为分割物的,在蒙古国的那一侧会有什么,能看到敌对的苏联军队吗?

傍晚,阿玛走进知青的蒙古包,还没等他坐稳,汪轶尘就首先发问:“蒙古包后面的那条路是去哪儿的?”“那是边防公路,是我们的边防站和蒙古的边防站在进行会务时,汽车跑的道路。”阿玛的汉语虽然生硬,但已经表达得很清楚。

“我们的边防站在哪儿呢?”汪轶尘问。

“就在西边十几里外的乌兰察布。”“那儿有多少边防部队?”董天达抢着问。

“人不多,也就有几十人吧。”“他们怎么守卫边境呢?”“边防线那么长,光靠他们那些人,当然是守不过来的。”阿玛一面摇着头,一面对几个知青说:“公社的三个生产队都有民兵负责在二线站岗巡逻。”“二线是什么意思?”汪轶尘紧跟着询问。

“边防部队站岗巡逻是一线,民兵站岗巡逻就是二线。”阿玛在耐心的解释。

“我们队也有人在二线站岗巡逻吗?”“有,我们的二线哨所在东边的二十多里以外,队里的武装民兵要轮流到那儿去参加站岗巡逻的工作。”阿玛在不紧不慢的说。

“在二线站岗巡逻的民兵有枪吗?”“当然有枪,武装民兵都有枪,是由公社武装部发的。”武装部是国家管理基层民兵组织和负责开展民兵工作的军事机构。记得在知青到达公社的那天,汪轶尘和几个知青就和公社的武装部长见过面,部长是一位参加过西藏平叛战斗的蒙古族老兵,谈到兴起时,他从屋内取出一支老掉牙的“汉阳造”步枪,带着几名知青人走到房后的一个棚圈前,让每人都试着打了两发子弹,算是知青来到草原以后过得第一次枪瘾。

“边境离这儿还有多远,边界上有什么标记吗?”汪轶尘还在向阿玛提问。

“边界线就在山的后面,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界桩,在我们这边的一侧有条很宽的防火道,走过防火道差不多就该到国界线了。”也是在公社召开的欢迎会上,公社的领导曾向知青们介绍过防火站的机构,他们的任务是在每年的秋季,用拖拉机沿着边境线在我方的境内,翻出一道百米来宽的隔离带,用于阻止从蒙古国烧来的山火,记得大家在听后都感到非常新奇,心想这个单位可不错,每年只干一次活,真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

“防火道真的能起到防火的作用吗?”汪轶尘不解地问。

“防火道的作用非常大,那么宽的地带都没有草,大火是烧不过来的,另外,一旦有人迷了路,遇到防火道就应该往回返,否则就该出境了。”阿玛认真地说。

汪轶尘问:“您去过边境线吗?”“这些年一直都没去过,在六零年划分边界线以前,倒是常来长往的。”汪轶尘还在继续追问:“要是咱们的牲畜跑了过去,该怎么办呢?”“只能向边防站报告,由他们派人去蒙古国进行交涉。”阿玛又接着说:“我们这边的牲畜过去的很少,他们住在北面,在刮白毛风的时候,马和牛都有过来的。”“边境那边有蒙古国的军队吗?”“这些我就不知道了。”阿玛听后在笑着回答。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汪轶尘骑着阿玛的白走马在边防公路北面放羊。天气虽然有些阴沉,但一点风也没有,羊群很听话在山坡的边上静静地吃草。就在汪轶尘百无聊赖时,忽见董天达骑着匹黑马跑过来,忙问:“你怎么也来了?”董天达指着身后不远处的一群羊说:“中午过后组长丹巴牵着匹马,到包里说要找个人帮他放一会儿羊,我就来了,这不,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跟你的羊群靠近了。

两群羊离得不算太远,都散在坡下吃草,汪轶尘和董天达望着身后神秘的山垅,虽然谁也没有张嘴说话,却心领神会的骑上马朝山顶爬去。登上垅顶,见到北面都是沟壑纵横,高低起伏,错综复杂,走向不明的山梁,并且把朝北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北面的山梁分布的极为混乱,有种瘮人的感觉。梁上的杂草很深,也很稠密,乱七八糟的,大都是多年没有吃过陈草,地面上既看不到牛粪,也见不到有马粪,看来牲畜从未光顾过。就是真的让牲畜上来,这样的草也未必能适合它们的口味,牛和马吃不吃这样的草,还不知道,反正羊群是不会吃这些陈草的。汪轶尘想在半个月以前,大家一路坐着汽车从东乌旗过来,还从未遇到如此复杂的地势,也没看到过地面上有这么多的乱草,看来像是要到边境了,确实有些与众不同的感觉啊。

汪轶尘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朝南观望,额仁诺尔的景象尽收眼底,宽阔平坦的坡地一直向南延伸,最终与五颜六色的盆地连接在一起,美妙的景色还真是难以表达,但因为心中怀着鬼胎,就顾不上多看多想,瞧了瞧两群羊的情况,见它们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吃草,就试探着对董天达说:“怎么样,看看边境线去?”董天达也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二话不说的沿着山梁的走向,就放马朝北奔去。那时候,他们来到草原只有两周多的时间,对羊群的习性以及对放羊的要求并不十分清楚,更不知道离开羊群后会发生什么后果,心中想的是反正走不了太远,就能见到祖国的边境线,冒点危险去看一看,也是值得的。

梁顶的地面坑坑洼洼的,不像额仁诺尔的北坡,跑起马来既平坦又舒适,汪轶尘和董天达也不敢跑得太快,只是跑几步再走几步,跑跑停停的好不容易才走出一里来地,终于到达山梁的最高处,眼前出现的是一条突然下沉的,却又不是很深的山沟,很像是在地理课中讲过的断层地带。

汪轶尘没有停步,壮着胆和董天达一起,费力地翻过深沟,爬上对面的梁顶,前方出现的仍然是南北走向又长又窄的山梁,而山顶的两侧是很深的沟壑,再往后还是沟沟坎坎的地势与杂乱无章的陈草,两人骑在马上继续朝远处搜索,却找不到有类似防火道的地貌。

看不见防火道,当然就没到边界线,但汪轶尘仍然不肯死心,心想假如翻过这道山梁,就能找到防火道呢,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再走一段吧,就大着胆子对董天达说:“再走一段试试?”强烈的好奇心吸引着两个年青人在继续往北跑。

第二道山梁的梁顶更加狭窄,两匹马在上面并排行走已经没有多大的余地,两个人只得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的往北跑,大约跑出二、三百米的距离,终于到达山梁的尽头,前方出现的还是南北走向的斜梁,仍然看不见有防火道的影子,已经走出这么远,还没有见到边境线,汪轶尘感到大失所望,顿时就紧张起来,是继续往北走,还是立即返回去照看自己的羊群?

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好奇心,两位年青人开始向回奔跑。返回的路程似乎远了很多,汪轶尘和董天达连跑带走,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回到出发地的垅顶。汪轶尘抢先一步跑到最高处向下观望,果不其然,担心的事出现了,两群羊都不见了,他的心随即就“突、突”地跳起来,像是突然间跌入深谷。

怎么办,汪轶尘朝四外搜索,寻找能看到的羊群。

不远处有两群离得较近的羊,两个牧人正赶着它们在朝相反的方向走,看样子像是刚刚分开的。汪轶尘经过仔细辨认,发现西边的那群羊在朝有三个蒙古包组成的浩特走去,其中那个崭新的包就知青的,看来是巴根阿玛和丹巴组长正在把两群羊赶回各自的浩特。

董天达同意汪轶尘的分析,两人走下山坡分别朝两群羊跑去。

汪轶尘知道自己惹了祸,在离羊群还有二十多米远的地方,勒住坐骑不声不响的走到阿玛的身边。

阿玛见汪轶尘来了就问:“你和小董是到后面的山上去了?”汪轶尘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低声说:“我们想去看看边境线。”“畜群和人是不准上坡顶去的,怪我事先没对你们讲清楚,其实那儿离边界线还有十来里地呢,一时半会儿是到不了。”阿玛又接着说:“把羊群丢下,出了事怎么办呢?以后边境那边不要再去了,除了在二线巡逻的民兵,其他人是不准去边界线的。”事后汪轶尘才得知,两个人刚刚爬上坡顶就被阿玛发现了,起初以为两人爬上山顶很快就会下来的,没想到竟是一去不返。羊群开始走动以后仍不见两人回来,阿玛只好赶过去照看羊群,但为时过晚,两群羊就要混群了,好在阿玛赶到的还算及时,立即把两群羊分开,但还是有几只羊跑进对方的羊群。没过多一会儿丹巴组长也到了,两人把混了的羊重新分开,决定先把羊群赶向各自的浩特,再去寻找捣蛋的知青。

那次错误给汪轶尘留下了深刻的教训,使他至今还是记忆犹新,虽然组长和阿玛并没有把事情张扬出去,也没对他们进行更加严厉的批评和教育,但是在此后的多年,汪轶尘再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羊群,也再未发生混群的事故。

两年多的时间飞快的过去了,每到冬季,汪轶尘的羊群都会游走在边防公路的两侧,有时也会让它们到坡上去吃草。虽说仍旧喜好面对着山垅张望,想象北面的边界线会是什么样子的,但再也没有产生跑过去看看的念头。

这一次汪轶尘就要到二线去参加站岗巡逻的工作,将背着钢枪,骑着心爱的银白马,肩负祖国和人民的重托,正大光明的到边界去执行任务。

汪轶尘骑着银白马,肩上挎着半自动步枪,腰间围着重量不轻的子弹袋,里面装得是一百发战备子弹和一些自己所有的零星子弹。负责带汪轶尘去二线的牧民叫阿斯楞,他骑得是匹黑鬃红马,个头虽然不大,但体态匀称,样子也很漂亮,而且显得比较胖,在今年这样的春天,应该算作马群中为数不多的胖马。

阿斯楞身穿羔皮的袍子,腰间围着子弹袋,肩上斜挎着和汪轶尘一样的半自动步枪,右手牵着一辆硬胶皮轮的简易小马车,拉车的是匹岁数不小的老白马,车上装得是两人的行李和一个月的口粮。

阿斯楞三十出头的年纪,中等身材,体格魁梧,穿着讲究,一副仪表堂堂的形象。阿斯楞是一组的社员,与六组离得较远,因此,汪轶尘与阿斯楞见面的机会极少,此前,两人几乎就从未接触过。阿斯楞和汪轶尘是当天上午十点来钟出发的,从队部到二线哨所大约有110来里的路程,骑马慢行需要走四个多小时,因为在这个季节,所有的牧业组和牲畜都住在南面的春季营盘,一路上不会遇到任何牲畜,也看不到一个人,走起路来会更快一些。

汪轶尘和阿期楞在边走边聊。

“你的银白马真不错,到现在也不算瘦,要是还在纳黑特手里,今年可肯定瘦惨了。”阿斯楞在不停的夸奖汪轶尘的银白马。

汪轶尘再次看了看阿斯楞骑的红马,见它比银白马要明显的胖出一圈,就说:“你的红马多胖啊,今年春天的马,能有这样的膘可不简单。”阿斯楞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坐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它是我最喜欢的,也是最好的马,大风雪过后基本上就没骑过,还变成这个样子,要是跟你的银白马那样一直都在骑,早就瘦得不行了。”蒙古族牧民只要进入谈马的话题,个个都会喋喋不休地讲个不停。

还没等汪轶尘开口,阿期楞又在接着说:“我的红马跑得不是太快,套马的本事也是一般,但颠得好,有长劲,样子也算漂亮,就成了我的宝贝,到现在都有些舍不得骑了,其实我知道马越是不骑,膘就越保不住。”汪轶尘骑着银白马与阿斯楞骑的红马上路不久,就注意到红马颠行的动作既轻松又漂亮,不仅两条前腿向前伸出的很远,而且频率也快,完全能与宋继武的红马相比,想了想就说:“我觉得你的红马跟宋继武的红马很像,颠行的动作也差不多,而且速度都很快,要是让银白马跟你的红马比颠行,肯定不是对手。”阿斯楞兴奋地说:“你还有些眼力,它跟小宋的红马是亲哥俩,小宋的红马颠行得比它还要好,就是个子小了点。”汪轶尘说:“其实马的好坏,不在个子的大小,只要有特长就行。比如我的银白马短距离跑的速度很快,套马也好;而你的红马颠得这么好,走长路就很实用;有些马跑得不快,颠得也不行,但是有耐力、有长劲,遇到今年这样的春天,很多马都不行了,它还能为主人服务,就应该算是好马,至于个子的大小,我觉得倒没多大的关系。”阿斯楞在仔细听完汪轶尘的议论后,说:“你讲得很有道理,有些知名的好马个头都不是很大,比如你这匹银白马的大哥,多年前是人所共知的好马,个头就不大。”汪轶尘说:“我在马群里见过那匹马,听说除了套马特别好以外,还能跑长距离,是匹全能的好马,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能跑长距离的马。”聊着聊着,阿斯楞的红马就越颠越快,跟在身边拉车的老白马就只能跟着大跑,把车上的东西都颠得东倒西歪的,汪轶尘的银白马眼看也要稳不住了,阿斯楞只好勒住坐骑,让小马车停下来,两个人跳下马,又把车上的东西重新捆绑一遍,然后再继续前进。

阿斯楞遗憾地对汪轶尘说:“今天有小马车在不能快颠,过几天在巡逻的时候,再让你好好地看看红马的颠行本领。”汪轶尘说:“我很喜欢能快颠的马,将来也要争取驯出一匹。”阿斯楞笑着说:“颠马可不好驯,能超过我这匹红马的颠行速度,才能算达到标准。”阿斯楞虽然嘴上在说有马车同行不能快颠,但实际上红马已经发挥出较高的水准,但汪轶尘的银白马也不示弱,一路上都在跟着红马快颠,同样显示出较高的水平。因此,两人的行走的就很快,才走出两个多小时,已经通过吐古乐河,很快就要进入额仁诺尔。

说话间,眼前出现的是在草原难得一见的电线杆,一根根电话杆排成一条直线通往边防站所在的位置,它是边境地区同祖国心脏的连接线。在穿过电话线以后,就将踏上东西走向长达百里,南北宽也有十来里的缓坡地带。汪轶尘知道缓坡上的地势非常平坦,坡度也不算大,非常适合马匹的快速颠行。

阿斯楞小心的控制着红马的颠行速度,汪轶尘的银白马也发挥出难得的颠行本领,刚好能与红马并排行走,而拉车的老白马只能用大跑的方式紧跟不舍,这是汪轶尘来到草原以后,第一次用这么快的速度进行长距离的行走。

汪轶尘尽力保持着银白马的颠行速度,让它能与红马并驾齐驱。行走中举目四望,眼前的这块平坦的地面,就是前年秋天队里在集体打狼时,两匹银白进行马较量的地方,这么说离额仁诺尔已经不远了。

银白马已经快速行走了几个小时,浑身上下的皮毛已被汗水浸透,但仍然在顽强的随着红马的速度在高速颠行,虽然不太适应,却没有服输的表示,反而引起它强烈的求胜欲望,几次要全力冲出去。汪轶尘只得格外小心的应对,注意控制它的嚼口,每当银白马想要发力奔跑时,总是要回过头来用眼角观望主人,像是在说:“我颠不过它,还能跑不过它?就让我痛快地跑吧。”汪轶尘只好用手拍拍它的脖子,再摸摸它的面门,尽力稳住银白马的情绪,而且对它说:“别着急,还没到让你跑的时候,有机会一定让你痛痛快快地奔跑,甩掉心中的恶气。”

两匹马和一辆小马车,很快就要进入额仁诺尔,阿斯楞忽然指着一条并不明显,向东拐出的车辙印对汪轶尘说:“我们该向那边走了,就不用进入诺尔,除了冬季以外,那儿的地面都很软,人和车最好不要进去。”在阿斯楞的带领下,两人牵着小马车改变了行走的方向,朝额仁诺尔的东沿走去。

走在坡地上的汪轶尘向北观望,只见若大的额仁诺尔竟然变成灰白的颜色,除去少数的几个泡子还泛出不多的水光外,其余的地方都是死气沉沉的,往日那五颜六色的景象已经荡然无存。就连脚下宽广的坡地似乎也是光秃秃的,所剩的草都是稀稀拉拉的,还不足半寸来长。去冬今春的白灾实在是太严重了,不仅死掉大量的牲畜,还把额仁诺尔的草场也吃得干干净净。

阿斯楞也在边走边注视着荒凉的景致,略带悲伤地说:“今年春天的风雪真厉害,我的羊群在接羔时竟然少了将近一半的羊,我们组当时就住在这儿,开春时在往南搬的路上,一路走,羊一路死,真是太惨了。”阿斯楞的话也引起汪轶尘的伤感,他说:“我的羊群也少了将近一半,听说那场风雪是几十年没出现过的。”“我今年三十一岁,确实没见过那么厉害的风雪。”阿斯楞不假思索地说,停顿片刻,又接着说:“听说你在那天夜里连腰带也没系,就跟着羊群跑出去,一个人徒步走了十几个小时才把羊群保住,也是九死一生啊。”“那天的情况确实很危险,白毛风来得太突然,假如再多刮几个小时,恐怕我就真的完蛋了。”汪轶尘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那天东乌旗死了好几个人,听说有个从北京来的女知青,就死在离蒙古包外只有几十米远的地方。”汪轶尘说:“是啊,死的太可惜了。”阿斯楞想了想又接着说:“你们知青也不容易,从大城市跑到这儿来吃苦受累,远离父母和家人不说,弄不好再送了命,真想不通你们图的是什么……”汪轶尘被阿斯问得无言以对,只得说:“就是为了同你们一起建设边疆、保卫边疆啊。”阿斯楞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能这样做也真不容易。”三匹马一辆车在大缓坡上行走如飞,前方的视野变得极其宽阔,走不出多远就能看到一堆堆被吃得精光的尸骨。阿斯楞感慨地说:“你看,这满地的尸骨,东一堆、西一堆的,要不是上个月队里派人来剥过皮,到现在也吃不干净。”汪轶尘说:“是啊,今年的狼可肥了。”两人一车走得飞快,前面就是东额仁的东沿,看来行走的路线极为正确,又向北走出一段距离,正好对准东额仁向东的出口。

在额仁诺尔东侧的不远处,有个圆型的面积不算太小的水泡子,两者之间有段低洼的泡子地带把它们连接在一起。从高处往下看,巨大的东额仁与东侧的圆型泡子构成一个葫芦状的形态。如果说西边的额仁诺尔是葫芦的底座,东边的圆形泡子就是葫芦的上圆,而中间的连接地带则是葫芦的底座与上圆的连接处。

连接口大约有百十来米宽、半里多长,土质是浅灰色的,看上去地面的硬度比较软。汪轶尘骑着银白马走在上面,感到没有任何问题,小马车压上以后也没有出现明显的下陷,两个人牵着小马车顺利地走过去,这是汪轶尘在来到草原以后,第一次途经葫芦口的记录。

通过葫芦口以后,汪轶尘才松了口气,对阿斯楞说:“我还以为地面会特别软,连马车也过不去呢?”阿斯楞说:“这个地方,在有些年头确实不好走,记得小时候跟大人搬家,每次通过的时候都会特别紧张。”汪轶尘说:“假如连这儿也过不去,那就麻烦了,诺尔里肯定更不能走,那该怎么办啊?难道在整个夏天人都进不来了?”“要是这儿不能过,就只能从西边你们六组住的地方绕过去,来回要多走五、六十里,搬家时就要多用一天的时间,不过,西边的那块河床地,有的时候也同样不好过。”汪轶尘说:“那边我倒是走过几次,有条深沟很像是河床,只要中间没有水,就能顺利的过去。”阿斯楞说:“你不用着急,我们要在二线住一个月的时间,额仁的这点地方,就全能搞得清楚了。”汪轶尘点了点头,指着东边的泡子问阿斯楞:“刚才经过的圆形的泡子叫什么名子?”“叫杜怪诺尔”阿斯楞说。

“杜怪,是不对和闭嘴的意思,难道是闭嘴的泡子?”阿斯楞听后淡淡的一笑,不置可否地说:“可能就是那个意思吧。”通过葫芦口以后,两个人牵着小马车继续沿额仁诺尔的东沿往北走,汪轶尘忽然发现到脚下的草地似乎有些发绿的感觉,便在马上举目朝四外观望,这才注意到地面上的青草确实有冒头的迹象,有的地方好像已经长到半寸来长,加上原有的陈草比较稀疏,隐隐约约的看到地面上已经有嫩绿的颜色,而且越往北走绿色就越加明显,这样说来,额仁诺尔的青草要比夏季营盘的青草来得早一些。

汪轶尘在庆幸自己的决定,心想骑银白马来二线算是对了,住在这儿肯定会比马群里的马先胖起来。

两匹马一辆车在继续向北行驶,已经看到在一里多地以外有座孤单的蒙古包,门前好像有辆水车,包的左前方有个不小的牛粪堆,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两匹低头吃草的马,那儿就是汪轶尘要去的地方:第三生产队的二线哨所。

离哨所越来越近了,蒙古包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高一矮两个人,从里面笑着走出来,个子矮的是巴图,高的是巴达拉呼,他俩已经在那儿住了一个月的时间,正在等待接班的人来替换他们回去。

巴图是队里的马倌,同时担任着民兵副连长的职务,年龄大约在三十二、三岁的样子,个头不是很高,但身体却很粗壮,虽说已到中年,却长着纯朴的娃娃脸。巴图为人忠厚老实,待人诚恳,人缘还特别好,因此,不论是成年人还是年岁不大的孩子都能同他说笑。巴图在队内担任了多年的马倌,虽然骑马和套马的技能并不突出,但放马的经验却很丰富,马群放得也不错,同样能受到大家的尊重。

汪轶尘和阿斯楞骑着马牵着小马车来到蒙古包前,一面同巴图和巴达拉呼打招呼,一面跳下马。

“哈,让我猜对了,小汪骑的果然是银白马,阿斯楞还舍得把红马骑来,真不容易,”巴达拉呼开心地说。

巴图从阿斯楞手中接过小马车说:“你们俩到的还挺早,早晨八、九点钟就出发了吧?”阿斯楞说:“我们是过了十点,才从队部出来的,只不过在路上走得快了些。”“现在也就是一点多吧,阿斯楞的红马颠得真快,才走了三个多小时就到了,你们今天还准备回去吗?时间倒是够用。”汪轶尘说。

巴图盯了一眼拉车的老白马,显出无奈的样子说:“原来是想等你们到了就走,现在看时间倒是够用,就怕拉车的老白马还没到家,在路上就走不动了。”汪轶尘这才想到:老白马曾是郭有林大车上拉套的马,年岁大了以后被淘汰下来的,到这会儿已经跑了一百多里的路,让它当天返回去,还真有些问题。“别走了,还是住一夜,明天早晨再走吧。”阿斯楞在劝说两位前任,让他们再多住一夜。

汪轶尘想银白马驮着自己已经走了三个多小时,到了地方就该让它立即休息了,便顺手摘下它的笼头,然后松开马肚带,卸下鞍具,同时对阿斯楞说:“还是把马先撒出去吧。”随后就一手牵着银白马,一手提着马绊子朝南走出去。

阿斯楞见汪轶尘要先撒马,就对巴图说:“对了,还是把先马撒出去吧”于是也动手卸掉红马身上的鞍子。

“对,走了这么远的路还是把马先撒开的好,然后再进蒙古包去喝茶。”巴图边说边动手把老白马从小车上卸下来。

“你们一个个的好像都是爱马模范呀,连话都来不及讲就要忙着先把马撒出去。”巴达拉呼站在一边阴阳怪气的在发表议论。

银白马没走出几步就停下脚步,先用右前腿在地上刨了刨土,然后就卧在地上打起滚来。汪轶尘松开牵着银白马的缰绳,站在一旁观看,一个、两个、三个……银白马一口气不停地翻了六个滚。

“真是好马啊,连着翻了六个滚。”正在给老白马卸车的巴图感叹地说。

话音未落,就听到巴达拉呼在不服气地说:“翻六个滚有什么新鲜的,我的青马有一回翻了七个滚。”“别吹牛了,有谁看到过?”阿斯楞回过头,面对巴达拉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巴图也笑着对阿斯楞说:“这个巴达拉呼啊,说不到三句话就要吹嘘他的青马,他的青马能跟小汪的银白马比吗?”阿斯楞轻蔑地说:“青马根本就不行。”“谁说不行,套马和短距离跑,青马跟银白马比可能不行,跑长离还不一定呢。”巴达拉呼在毫不退让的争辩。

“你看人家的银白马,整个冬天和春天一直都在骑,到现在还有这样的膘,你的青马能比吗?”阿斯楞向巴达拉呼发起反击。

“好了,好了,膘肯定是比不了,我的青马这会儿能就剩下皮包骨头了,只要能活过这个春天就算是万辛了。”巴达拉呼在自嘲地说。

看来巴达拉呼像是有点认输的意思,转过身后忽然拿出毕恭毕敬的态度对汪轶尘说:“小汪,说真的银白马是怎么骑的,这么快就变成胖马了。”汪轶尘也想跟巴达拉呼开开玩笑,就摆出非常认真的态度说:“这样吧,你把青马交给我骑,不出三年,肯定能让它胖起来,不信咱们就试试?”汪轶尘边说边擦拭着银白马身上的汗水,又牵着它往前走出几步,然后才给它戴上绊子。

巴达拉呼站在原地被汪轶尘说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阿斯楞正好牵着红马从他的身边走过,就一本正经的对他说:“这样还行,先把青马交给小汪骑三年,到时候把胖马还给你,我看这个办法还行,你的意思呢?”巴达拉呼这才醒过神来,对阿斯楞说:“老哥,闭嘴!”汪轶尘又笑着对巴达拉呼说:“三年要是舍不得,改成两年也能凑合。”几个人听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地面上的绿草已经有半寸多高,银白马把头扎在地面在兴奋地吃着新草。

“小汪,你看这儿的青草要比南边强得多,骑红马过来算是对了。”正在给红马戴绊子的阿斯楞惊喜地说。

“我刚才就注意到了,我们的马不但能很快就胖起来,还可以让它们多跑跑路,好好的出几身透汗,把身上的病都给排出去。”汪轶尘显得更加兴奋。

“南边的草还不行吗?”巴图把老白马从车上卸下来,交给巴达拉呼让他给撒出去,隔着老远在向阿斯楞打听。

“夏季营盘的青草还差得远呢,跟这儿的比,少说也得差半个多月。”阿斯楞撒开红马边往回走边说。

巴图把轻便马车上捆绑东西的绳子都一一解开,蹲在地上给老白马戴好绊子的巴达拉呼,站起身后对白马说:“你可要好好的休息,多吃些新草,明天还要靠你把我们的东西拉回去呢,老家伙,明白吗?”大家说说笑笑的把带来的东西拿进蒙古包。

“巴达拉呼,快点火热茶,我们还得当半天的主人呢。”巴图向同伴发出指令。

蒙古包内空荡荡的,里面的东西虽然寥寥无几,却与大多数家庭的摆设方式基本相同,三块毛毡盖住包内绝大部分的地面,正中央的空位是个用土砌成炉灶,铁皮烟囱向上一直伸出包外。包内东西两侧的地毡上,在靠墙的位置各有一套收拾好的行李,两支半自动步枪斜靠在行李上。炉灶的后面有个半新不旧的小炕桌,进门的右侧是个摆放锅碗和粮食的木架,这两样家具就是包内所有的家当。

在炕桌上摆放着一个大盒子和一个军绿色的小方盒子,看得出大盒子里装的是望远镜,小盒子里应该是件军用品。

几个人在一边喝茶,一边谈论。

“有知青来参加二线巡逻的工作,以后民兵的人手就足够了,知青的文化水平高,政治觉悟也高,将来肯定能成为二线站岗巡逻的主力军。”巴图像是在对汪轶尘讲,也像是在对另外的几个人发表演说。

汪轶尘忙说:“我们到二线来站岗主要是来学习的,知青对边境的情况一无所知,对地型、地貌也不了解,一旦发现有外来的人,连语言也不通,应该说有一定的困难,不过,我会听从阿斯楞的指挥,保证完成站岗巡逻的任务。”“那边有什么情况吗?”阿斯楞变得严肃起来。

“没发现什么情况,那边什么也看不到,我们这边也没有出现过人和牲畜。”巴图平静地说。

“没问题就好了”阿斯楞像是在自顾自地回答。

“我们应该怎样巡逻啊,有什么规定吗?”汪轶尘抓住他们谈话的空隙,提出自己最想了解的内容。

“也没有什么特别明确的规定,主要是沿着边防公路多走走,多看看,观察有没有可疑的人员和牲畜,第二,也要到边境线附近去走一走,注意观察那边有没有什么情况。”巴图仍旧在不慌不忙地说。

“假如发现有问题,就跑到边防站去报告,那时你们的快马就能发挥作用了。”巴达拉呼见缝插针地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

“需要去边防站报到吗?”阿斯楞问。

巴图说:“不用了,我们刚来时去过一趟,也没得到什么指示,假如真的有情况,他们会过来通知的。”“在边境线的这边有我们的隐藏哨所吗,不用长时间对外蒙进行观察吗?”汪轶尘提出自己想过很久的问题。巴图他们三个人听后都笑起来,巴达拉呼抢着说:“老弟,我们这边什么也没有,他们那边更没有东西,在几十里之内,别说是人连个牲畜的影子也看不到,现在还没到要打仗的时候。”“小汪,不用着急,过两天就会知道边境是什么样了,在这儿的生活也很快就会习惯的。”巴图也补充了一句。

汪轶尘在来二线之前一直都在想,二线哨所除去有个住人的蒙古包以外,还应该有个隐蔽的哨所或者有个工事什么的,可以直接对外蒙古的境内进行观察和监视,到了这会儿才弄明白所谓的二线哨所,就是这个设在边防公路附近的蒙古包,而且离边境线还有很远的距离,多少都让他感到有些失望。

一个小时以后,汪轶尘独自一人走出蒙古包,站在包前朝四外观望,眼前的视野非常宽阔,平坦的大草原一眼都望不到边,远处的山梁显得很低,与头顶上的蓝天白云连接在一起,形成一幅天地之间宁静悠闲的画面。

虽然去冬今春这里曾经遭受到几十年未遇的灾害,地面上的草被吃得十分干净,但整个大地还是呈现出淡黄色的基调,额仁诺尔的景象,虽然不像前两年那样多姿多彩,但在中央的部位仍然能显现出黑白相间的颜色,几块有水的泡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道道银光,显得格外清晰;远处的山坡,由于阳光的照射和云朵的遮挡在不时的变换色彩,一会儿是淡黄色的,一会儿又变为青黑色,要比在路上看到的感觉强得多。

汪轶尘站在蒙古包外向南观望,能一眼看到二、三十里之外,刚刚才经过的大缓坡,和南面的那片高低起伏的丘陵地带;向西观看,在穿过东、西额仁辽阔的大地后,居然能看到百里之外那蒙蒙胧胧的景色。

汪轶尘一动不动地站在蒙古包前,面对眼前的山川大地,深知在这片方圆上千平方公里的国土上,除了自己和包内的三个人以外,整个大地上都空无一人一畜,此刻,就连天上的飞鸟也看不到,这里虽然是寂静的无人区,却是祖国珍贵的疆土,守卫她、保护她是自己的职责,同时也在为自己能担挡这样的任务而感到无尚的荣耀。

银白马与其它四匹颜色各异的马聚在一起,都在静静地吃刚出的青草。汪轶尘想从明天的一早开始,这里就只剩下他和阿斯楞两个人,以及两个人的两匹马,还有两人的两杆枪,突然间感受到身上的责任十分重大,从现在开始,自己就将肩负着祖国和人民的重托,成为守护在这块领土上的卫士。

二线哨所就坐落在东额仁的东北角,背后的百米之外就是横贯东西的边防公路,公路的后面是长达百里东西走向的山垅,连绵不断的山垅在这一带巧妙的向北缩进二百来米的距离,形成一个百米多宽的山口,朝边界的方向延伸而去。

在山口的东北方向有一座高高的大黑山,两年多来,那座大山一直都以冰山的形象出现在汪轶尘的面前,而现在却变成黑灰的颜色,这使汪轶尘意识到,现在是头一次在冬季以外的时节来到此地,在盛夏的季节里,额仁诺尔一定会变得更加多姿多彩,同样,这一个月的生活也将是多姿多彩的。

哨所内除去两个人的枪支弹药以外,还配有两件军用品:大盒子里装的是一幅20倍的苏式望远镜,但并不是军用品,小盒子里装的是国产的军用指北仪。

高倍数的望远镜在二线站岗巡逻的用处很大,有了它汪轶尘就能在蒙古包前,清楚地看到从南面的缓坡上走来的人或是出现的牲畜,朝西南方向巡视,除了能清晰的看到额仁诺尔所有的地方,还能找到通往边防站的电线杆子,朝西观看可以见到乌兰察布边防站身后的那片巨大的岩石和前方的坡地。

傍晚,大家在水井台上给马匹饮过水,汪轶尘把银白马拴了两个小时,直到太阳落山以后,才把它撒在刚刚长出的青草当中。

 

第二十二章 初识界桩

第二天一早,巴图和巴达拉呼喝过茶,收拾好行装各自骑上马,与阿斯楞和汪轶尘挥手告别后,牵着小马车朝百里之外的夏季营盘走去。汪轶尘用望远镜目送他们翻过大缓坡,进入丘陵地带,直到看不见为止。

阿斯楞决定今天的任务是沿着边防公路向西巡视,靠近乌兰察布边防站以后再原道返回,往返一趟的路程大约是八十里地。巡逻的目的是熟悉边防公路附近的地形与地貌,重点观察境内有无人员和牲畜的出现。

银白马在饱餐一夜的青草之后,显得格外精神,一直高高的扬着头,朝四外观望。当汪轶尘走到它的身旁时,就把头贴在主人的胸前,轻轻的蹭来蹭去,弄得汪轶尘也兴奋起来,只得搂住它的脖子不停地抚摸,然后弯下腰给它取下戴在脚上的绊子,亲切地对它说:“来二线,还不错吧?能提前吃到新鲜的青草。”银白马跟在汪轶尘的身后,顺从的回到蒙古包前,刚鞴好鞍具,就见它双耳直立,两眼圆睁,抬头挺胸的在朝四外观望,同时还在不停的挪动后腿,来回扭动身躯,像是有异常的情况,显得极为兴奋。

奇怪,银白马在看什么呢?汪轶尘随着它的目光也在朝四外瞭望,但前后左右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心中感到十分不解。阿斯楞牵着红马走过来,看到银白马的样子,不禁赞叹地说:“真精神,跟边防站的军马没什么两样啊。”汪轶尘没有发现任何情况,就返身回到蒙古包,再次查看自己的枪支弹药,然后披挂整齐把巨大的望眼镜也跨在身上,全副武装的回到银白马的身旁。

此时的阿斯楞已经跨上红马,在等待汪轶尘上马后一同出发。汪轶尘刚把拴在水车上的缰绳解开,银白马就变得异常激动,四蹄在不停的踏地,发出“哒、哒”的响声。汪轶尘把左手搭在银白马的肩胛骨上,它就开始围着主人在原地旋转,而且越转越快。汪轶尘只得抖擞精神,左脚纫镫,右脚踏地,迎着银白马转动的方向拔地而起,虽然身上背着枪支弹药,增加了十来斤的重量,但上马的动作仍是一气呵成,既干净又利落。

汪轶尘还未在马鞍上坐稳,右脚也未扣入马镫,银白马就加速向前冲去,汪轶尘只得用力勒住它的嚼口,希望它能尽快平静下来。但银白马还在昂头挺胸的用力向前拱,汪轶尘忽然发现银白马的两眼,一直在虎视眈眈的瞪着阿斯楞的红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它要用最快的奔跑速度把红马甩在身后。

“银白马一直都是这样难骑吗?”阿斯楞在一旁注视着汪轶尘的上马动作,有些疑惑不解地问。

汪轶尘苦笑着说:“银白马一直都很听话,很少有这么急躁的表现,可能是因为昨晚吃了一夜的新草,身上有劲没处用,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想跟你的红马跑一跑,因为昨天跟不上红马的颠行速度,所以在耿耿于怀的要对它进行抱复。”阿斯楞听后哈哈大笑地说:“真是这样吗?太有意思了!今天就让它们好好地跑一跑,我倒是很想看看,银白马能跑成什么样。”说罢,阿斯楞就带着汪轶尘沿边防公路向西走去,银白马显得非常兴奋,一直在蹦来蹦去的往前走,一刻也不歇息,没走出多远身上就冒出热汗。

执行巡逻任务要沿途察看四外的情况,发现可疑的目标还要下马进行观察,当然不能走得太急,因此,在巡逻中既不能让马奔跑,也没有必要快速颠行。阿斯楞压住坐骑在慢慢的向西行走,这下就急坏了银白马,汪轶尘只得时不时的探出身子,拍拍银白马的脖颈,不断的对它进行安抚,渐渐的银白马才稳住情绪,不再拼命的要求奔跑,开始和红马一起并肩缓行。

大约走出十几里地的样子,汪轶尘忽然看到在额仁诺尔中部的一个泡子边上,像是有个黑色的物体,而且显得比较清晰,就勒住坐骑,对阿斯楞说:“老哥,你看泡子边上的那个黑点是什么东西?”阿斯楞也停住马,逆着阳光用左手搭起凉棚注视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的眼神还不错,像是有个黑点,但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汪轶尘甩镫下马,取出跨在身上的望远镜在仔细观察,发现那个黑影似乎还在微微的晃动,但由于前方凸起的坡地挡住了黑影的下半截,就怎么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阿斯楞接过望远镜也看了看,得到的是同样的结果,就指着右前方一里多地以外的高坡对汪轶尘说:“咱们到那个坡上去看吧。”话音未落阿斯楞就骑上马,动作迅速的朝坡地走去。

汪轶尘见阿斯楞上马离去,便急着也要上马,银白马再次激动起来,围着主人在不停地旋转,等汪轶尘跨上马后,就急切的向前冲去。汪轶尘连勒带劝的忙了好一阵,才让银白马稍稍稳住阵脚。两匹马刚刚并排向前走出几步,阿斯楞的红马就在发挥它的特点,朝坡地快速颠去,银白马跟着也颠出几步,觉得自己又要吃亏,便不顾一切的要向前猛冲。此时的汪轶尘并不想全力阻止银白马的奔跑,便有意放松嚼口,银白马在阿斯楞红马的身边,又是蹦,又是跳的要冲出去,也激起红马的奔跑情绪,在银白马的刺激下,红马也失去控制。阿斯楞见状就松开红马的嚼口,紧接着双脚磕打坐骑,让红马率先跑出去。

这一下银白马真急了,把头向下猛扎,如离弦之箭飞一般地冲出去,汪轶尘感到自己的身体忽然塌向地面,耳边的风声随即在呼呼作响,转眼间,银白马就从阿斯楞的身边窜过去,很快就把红马甩在身后。

离坡地的距离实在太近,转瞬之间银白马就踏上高地,汪轶尘只得勒住坐骑,奇怪的是竟然没费什么力气,银白马就像完成了任务一样,乖乖的站住了再也不闹了,这是什么道理?汪轶尘突然想到唯一能够解释的理由,就是经过刚才的奔跑,银白马已经确定红马绝不是自己的对手,而且差得甚远,因此,就不再准备与其交手,便安静下来。

两人在坡地上跳下马,汪轶尘把望远镜递给阿斯楞说:“你有经验,还是你先看吧。”阿斯楞端着望远镜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脸上逐渐露出笑容,汪轶尘在一旁奇怪地问:“是什么东西,看清楚了”。

阿斯楞并不答话,把望远镜递给汪轶尘说:“你也看看,就能知道是什么东西了。”汪轶尘举起望远镜对好焦距,对面的黑点是个横卧的物体,但整体的颜色并不完全一致,似乎有些部位的颜色要深一些,有的部位的颜色又显得浅一些,首先能断定的是那个物体与人没有关系。突然,黑影当中颜色较深的部位竟然微微地动了一下,汪轶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匹深灰色的狼,在啃食一个大牲畜的骨头架子。

汪轶尘这才会心地笑了,紧张的心情立即松弛下来,愤愤地说:“原来是狼在啃骨头,还真把我吓了一跳。”“大白天的,狼就敢跑出来这样吃东西,它们肯定知道整个夏天,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完全是它们的地盘,过几天咱们就到那儿去,把它消灭掉。”阿斯楞兴奋地说。

汪轶尘想:这才是虚惊一场,第一次外出执行巡逻任务,就遇到这样一段插曲,倒是挺有意思的。

两人重新骑上马,斜插着朝西北方向的边防公路走去。

银白马轻易的取得奔跑的胜利,算是为自己出了口恶气,正在趾高气扬地走着,再也不把阿斯楞的红马放在眼里。

汪轶尘和阿斯楞继续往西行走,很快就到达东额仁的最西部,也就是六组居住的冬季营盘附近。这里应该是汪轶尘比较熟悉的地带,已经在这里住过三个寒冬,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北面的山垅就是当年和董天达一起丢掉羊群,不顾一切的去寻找边境线的出发地,对了,那个山头叫什么名字?,汪轶尘一时想不起来,就指着北面的山垅,问阿斯楞:“后面的那个山头叫什么名子?”“这边的山头叫不冬乌兰,那边隔过一道山梁的叫不冬查干。”阿斯楞一面用手指着前面的山垅一面说。

“对了,我想起来了,是叫不冬乌兰和不冬查干”,汪轶尘又接着说:“‘不冬’是大的意思,‘乌兰’是红色,‘查干’是白色,那两段山垅一个叫大红山,另一个叫大的白山,是这个意思吧?”阿斯楞说:“没错,你讲得很对。”两人边说边继续往西行走。

又走出半里多地,眼前的视野就变得极为开阔,脚下的地面看上去显得非常平坦,但实际上要比东西两端的地面都高出不少,只有站在这里才能看出脚下是块突起的高地,名叫比其更查干。汪轶尘想从这里再往西南方向走一、两里地,就到了东额仁的西北角,也就是在今年初春的大风雪之夜,跟着羊群跑出去的地方,一夜之间,在自己拼命的阻挡下,羊群居然还走到南边的丘陵地带,从这儿望过去真是够远的,少说也有十七、八里,当时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就连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翻过比其更查干,接着再往西走出两、三里地,乌兰察布边防站就近在咫尺了。由于边防站所在的地点很特殊,从这里往西观看,只能看到边防站背后,那些镶在山垅上的岩石和正南方向的坡地,却看不到房屋的存在,只有当你继续往西走,一直走到它的跟前,才会惊奇的发现在草原的深处,居然会有那么漂亮的建筑物。

阿斯楞和汪轶尘在出发以前,就做出不去打扰边防站的决定,两人便跳下马准备在就地休息一会儿,再按原路往回返。汪轶尘望着前方的山垅,心想在边防站身后的坡顶上一定有我方的观察哨所,那儿的哨兵肯定能看到自己,而且能确定我们是负责在二线站岗巡逻的民兵,否则,这会儿就应该有战士前来追捕了。

三十多里的路程,两人走过来用了一个半小时,中间下过三次马,其中的两次还用望远镜在进行过观察,结果见到的是一匹啃骨头的狼,此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巡逻的任务算是结束了,两匹马可以加快速度返程了。上路不久,阿斯楞就让红马快颠起来,为的是兑现他的诺言:让汪轶尘看看红马到底能颠多快。

红马的四条腿在飞快的向前迈动,特别是两条前腿向前伸得很远,从侧面观看,就像是有四个飞轮紧贴着地面在向前滚动。红马在走得兴起时,尾巴竟能高高地抬起,整个身体几乎形成一条直线在向前飞快的运动。阿斯楞抬头挺胸稳稳地坐在马上,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嚼口,身体随着坐骑的颠行在轻微的起伏。

红马越颠越快,速度之快绝不亚于普通马的全力奔跑,随即就把汪轶尘的银白马甩在身后,但奇怪的是银白马并没有过于激动,反而在全力以赴地颠行,速度也在逐渐加快,随后就稳住阵脚,保持着与红马相差一个身位的距离,汪轶尘惊奇的发现银白马竟然也能颠得这么快,看来它的这项技能在此前并没有完全发掘出来。

阿斯楞的红马带着汪轶尘的银白马一路快颠,转眼间就走出四、五里地。银白马始终保持着落后红马一个身位的差距,而且还在不停的追赶。看得出阿斯楞迫切的希望自己的红马能继续加快速度,好把银白马甩得再远一些,但红马的速度似乎到了极限,再也无法加快,始终不能把银白马甩开。又颠出一段距离,阿斯楞勒住红马对身后的汪轶尘说:“没想到银白马也能颠得这么快,红马还真是没法把它甩掉。”汪轶尘也兴奋地说:“银白马从来也没有颠过这么快,说明是骑手的原因,不过,看来只有在它跟随最好的颠马一起行走时,才能颠出这样的水平。”阿斯楞朝前方遥远的二线望了望,说:“咱们先慢走几步,让它俩稍微歇一会儿,然后再看看银白马奔跑的速度有多快。”两匹马的身上都被汗水湿透,汪轶尘伸手摸了摸银白马的脖子和前胸,感到皮毛要比昨天刚来时顺滑了些,心想才吃了一夜的青草,又出了这一身的透汗,难道它身上的冬毛就能掉得差不多了?

两匹马并排往西走出不远,阿斯楞就忍不住了,对汪轶尘说:“现在就跑吧。”“跑短距离,你的红马肯定不行。”汪轶尘没把阿斯楞的红马放在心上,意思是说跑远一些还差不多。

“那就跑远些,反正离二线还远着呢。”阿斯楞说。

“准备跑多远?”“跑着看吧”阿斯楞不置可否地回答。

汪轶尘知道阿斯楞想通过与银白马的较量,验证红马的奔跑速度和能力,同时也希望自己的红马能在长距离的奔跑中取得胜利。同样,汪轶尘也希望让银白马跑更远的距离,看看它跑远距离的水平到底是什么样的,就说:“那好吧,跑多远,到时候就听你的。”汪轶尘在马上稍稍挪动身体,同时轻轻地抖动银白马的嚼口,好让它能有所准备。银白马立即明白了主人的用意,变得警觉起来,做好随时奔跑的准备。

阿斯楞抖动红马的缰绳,双腿用力一磕,身体前倾,口中高喊:“跑吧。”话音未落,红马就向前冲去,起动的速度还算不慢。

银白马见身旁的红马跑出去,就要跟着起动,但汪轶尘却没有放松它的嚼口,银白马只得边蹦带跳地向前奔跑。阿斯楞发现银白马没有追上来,忙回头观看,见汪轶尘并没有松开银白马的嚼口,就连声高喊:“跑吧,快追过来。”汪轶尘不慌不忙的对跑在前面的阿斯楞喊道:“不用着急,这就追上去。”见红马已经领先了两、三个身位,这才松开银白马的嚼口。银白马知道该全速奔跑了,把头往下一扎,速度顿时就提起来。为让银白马能跑得更远一些,汪轶尘并没有完全松开它的嚼口,避免它在极短的距离内用完全部的气力。

银白马像是知道与红马的比赛并不需要全力拼搏,虽然迈开脚步,却没有把频率提得更快,而是不慌不忙的朝红马追去。尽管如此,只跑出三、四十米的距离,就超过了红马。

阿斯楞让红马抢先起跑以后,见汪轶尘没有急于追赶,心想你不追赶更好,我就继续加速,看你能有多大的本事,随后就抡起马鞭接连给了坐骑几下。不想,随即就听到从身后传来又快又急的马蹄声,知道银白马上来了,紧接着又给了红马两鞭子,但转眼之间,银白马就像飞一样的擦身而过。

银白马与红马之间的距离很快被拉开,汪轶尘随后就在收紧嚼口,让银白马降低速度等待红马追上来。红马很快追了上来,形成与银白马齐头并进的态势。阿斯楞以为银白马也就是这个水平,似乎没多大的后劲了,甩手又给了坐骑几鞭子。汪轶尘见红马就要超出去,双脚轻轻的一点,银白马立即就加快奔跑的速度,频率也在猛然提高,没跑几步就反超出去,相差的距离再次被远远的拉开。

银白马接连两次等到红马追上来以后,再轻松地超出去,心里感到极为痛快。汪轶尘知道红马已经没有再追上来的能力,就放开银白马的嚼口,让它全力跑出两、三里地以后才慢慢的减速,回头看了看,见红马所在的位置,已经落在百米以外。

一阵变速奔跑,共跑出八、九里地,汪轶尘感到银白马在这样的距离内奔跑还是有些潜力的,只是过去从未让它这样跑过,因此,也不知道它的能力到底如何。不过,如今的银白马岁数已经不小了,在一、两年后就将进入下坡路,还是乌力吉讲得对,想让银白马成为能跑长距离的马是不现实的。

阿斯楞骑着红马从身后奋力追赶过来,对汪轶尘说:“银白马好厉害啊,谁说它不能跑长距离,我看今天就跑得不错吗。”此时的汪轶尘已经冷静下来,便说:“银白马的岁数也不小了,说到头也就是这个水平了,想让它跑长距离看来是不现实的,只有等到明年的春天弄到一匹好些的小马,再从头练起。”

一夜无事,清早起来时,只见两匹马都静静的站在门前的草地上,远远地望过去,肚子的大小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身上的毛色却比前两天要明显的亮了些。

好奇心让汪轶尘朝银白马快步走去,靠近以后才注意到它身上的毛色确实有些发亮了。汪轶尘喜爱地摸着银白马,见它身上刚刚长出的新毛都粘结在一起,看来这两天出得汗还真不少。随后汪轶尘就在仔细地察看银白马身上的皮毛,发现在屁股和后腰的一些部位,以及四条小腿上还留有部分冬毛没有脱落干净,其余的位置都长出薄薄的发亮的新毛。

汪轶尘牵着银白马回到包前的车旁把它拴好,又从蒙古包中找出一把软毛刷,开始给它从头到脚,浑身上下都仔细地刷了一遍,只见银白马身上的皮毛立即就发出光亮。汪轶尘退后几步在仔细地欣赏自己的坐骑,此时,阿斯楞正好推开包门走出来,见汪轶尘在望着银白马发愣,就夸奖地说:“看来你真是个爱马的人,不然银白马怎么会到了你的手里以后,就像是变了个样。”汪轶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阿斯楞:“今天要不要去边界线巡逻?”“今天就不去了,两匹马都跑累了,让它们休息一天吧,你说呢?”汪轶尘只得自言自语地说:“那就明天再去吧,反正为了看边境线,已经等了两年多的时间,再多等一天也没什么关系。”阿斯楞并不清楚汪轶尘讲得话是什么意思,就继续明确地说:“行,明天一早就出发。”吃过早茶,两人牵着马到井台去给坐骑饮水,二线的井台就在蒙古包西南方向几十米外的坡下,当初把二线设在这里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因为这儿有口不错的水井。汪轶尘突然想到今天既然没有什么要做的事,何不为银白马做些事情,就回到蒙古包拿出一个脸盆,到井台上打满水端到包前的太阳底下晒着,然后再走进蒙古包擦拭自己的半自动步枪。

中午时分脸盆里的水已经被晒得有些发热,汪轶尘把银白马牵到包前的空地上,把脸盆放在它的身边,从头到脚给银白马洗刷起来。

草原上的马大都是在要骑的时候才从马群里抓出来,骑过以后就放回去,让它们自己在马群中调整休息,就是对自己最喜爱的马,也没有给它们疏理和洗刷毛发的机会。这一次算是银白马有生以来享受到的特殊待遇,看得出它的情绪很高,两眼一直在盯着汪轶尘看,尽情的享受着主人为它所做的服务。

汪轶尘在认真的给银白马洗刷身体,心中十分后悔之前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要给坐骑洗一洗,其实真正的原因还是草原上的水太少,每天放牧出去不仅没有时间,而且也找不到水,就是想到应该给坐骑洗一洗,在一般的情况下也做不到。这样说来,银白马到二线来还真是享了福,不仅提前吃到青草,还能喝到清澈可口的井水,同时还在享受主人为它做出的服务。

下午,汪轶尘把银白马撒出去,虽然附近的青草已经长出不少,但从总体上讲,新草长得还比较稀疏,在同样的时间内,吃到的数量并不充足,而且每隔一两天就要骑着它走很远的路,体力的消耗也比较大,因此,汪轶尘就决定给银白马增加吃草的时间,直到明显的胖起来以后,再增加拴马的时间。

在太阳落山以前,汪轶尘又把银白马牵到蒙古包前拴了两个小时,天黑以后才撒出去,让它能好好的吃一夜青草。

夜静悄悄的,四外连一点声响都没有,蒙古包外既没有羊群的声音,也听不到下夜人的呼唤声,更没有牧羊犬的吼叫。几年来,汪轶尘一直都是在这些声音的陪伴下生活和工作的,突然间,所有的声响都停止了,反而会产生错觉,四周如此的寂静,这里还是草原吗?

片刻之后,汪轶尘就回到现实中,虽说这儿是队里的冬季牧场,但此时并不是冬季,包外当然不会有放羊的营盘,也没有其它的牲畜。这里是休牧季节的无人区,是距祖国的边界线只有十来里远的禁区,是紧张备战的二线边防哨所,在这片方圆上千平方公里的国土上,只有自己和阿斯楞两个人,面对的却是号称有百万之众,虎视眈眈的敌对大军,虽然看不到他们的存在,但他们肯定就在对面,而自己的任务是保护这片美好的疆土。

阿斯楞睡得很香也很踏实,时不时的发出轻微的鼾声。但汪轶尘却一时无法入睡,前两天因为经过长途跋涉睡得还不错,今天都在休息,躺下以后就睡不着了,只能翻来覆去地折腾,先从草原想到北京,又从在校的生活想到在草原的日子。一个多小时以后,汪轶尘又在想明天要去的边界线会是什么样的,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入睡,索性就爬起身推开蒙古包的门,准备出去欣赏北国的夜色,同时看看自己的银白马。

皓月当空,繁星簇拥,被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的山川大地,使天地间的轮廓变得格外清晰。蒙古包前的地势非常平坦,一眼能望到几十里以外的地方,远处的山脉像是印刻在地平线上,高低起伏,错落有致;身后的山垅犹如高出地面的台阶,使画面的内容戛然而止,东北方向的那座位于外蒙古的大黑山,显得比白日离的还要近一些。

银白马在静静地吃草,匀称的线条在月光下显得楚楚动人;站立在它身边的红马只看到模糊的身影。汪轶尘不声不响的朝两匹马走去,银白马虽然是匹难得的好马,但因为是白色的,并不适于作战乘骑。白色的马不论是在白天,还是在夜晚目标都过于明显,尤其是在夜间,更容易被敌人发现,所以部队来草原征收军马时,一般都不要浅色的马。

银白马的岁数已经不小了,假如今后能得到一匹深色的好马就棒了,对了,银白马的外甥,那匹漂亮的小红马明年春天就该骑了,肯定是匹非同寻常的好马,盯住它的人当然少不了,就是乌力吉家族的人,也不会让它轻易落入旁人之手,自己是否也应该加入争夺它的行列。

在汪轶尘的眼前,随即就浮现出红马驹当年那逍遥自在的神态,小东西真是太漂亮了,就像是下凡的神马,能让人过目不忘。今年春天的暴风雪虽然造成一些小马的夭折,但小红马肯定不会有问题。

银白马听到声响,抬起头望了望,又低下头继续吃草,没有理会主人的到来,汪轶尘走过去摸摸它的脊背,算是在跟它打招呼。夜晚对马来说是最珍贵的时光,既是吃草长膘的最佳时段,也是最好的休息时间。汪轶尘把手放在银白马的屁股上按了按,奇怪,才过了两天,屁股上肉似乎是厚了些,但他却不大相信自己的手感。

大半夜的实在是没什么事情可干,干脆就陪着银白马待会儿吧,汪轶尘围着银白马转了一圈又一圈,看它在一口接一口的吃草,一会儿摸摸它的脊背,一会儿又按按屁股上的肉,在继续辨认银白马是否真的长胖了。

回到蒙古包汪轶尘又重新躺下,心里想的却是神奇的小红马。睡梦中的小红马已经成为汪轶尘的坐骑。身在马群的小红马同它的舅舅一样,威风八面,所向披靡,就连大生个子在它的面前也只能乖乖的束手就擒;长途跋涉中的小红马在快颠时,如同行云流水,轻而易举的甩掉阿斯楞的红马;战场上的小红马用飞一般的速度,总能最先冲入敌群,让对手望风丧胆;和平年代的小红马披红挂彩,一次又一次的夺得长途赛跑的头一名。

汪轶尘迷迷糊糊地睡了大半夜,清早起来时,只记得小红马已经是自己的坐骑,而且成为远近闻名的宝马,想到这儿就兴冲冲地走到包外,对面出现的果然是一红一白的两匹马,都在朝自己观望。汪轶尘兴奋得差点就要喊出声来,正准备迈步走过去,身后的门响了,只见阿斯楞推开包门也走出来,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的南柯一梦,不禁在暗自发笑:这个梦做得确实有些过头了。

“有什么好事啊,大清早的就在独自发笑?”阿斯楞问。

“刚才做了个梦,梦到银白马的外甥,骟马群中那匹漂亮的小红马归我了,走出包门果然看到对面有一红一白的两匹马,便信以为真,直到你推门走出来,这才明白是在白日做梦。”汪轶尘一面兴致勃勃地讲述,一面还在自顾自的傻笑。

“小红马,你说的是罗锅青白马的小红马吗?”阿斯楞问。

“是啊。”“什么,你也想要那匹马,我还在盯着呢,队里想要它的人多了,我都不敢想能拿到它,你也肯定拿不到。”阿斯楞不以为然摇着头说。

阿斯楞的话给汪轶尘泼了一头冷水,使他立即清醒过来,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心想不管拿得到拿不到,反正是要试一试。

吃过茶后,汪轶尘和阿斯楞就披挂整齐,全副武装的准备立即出发。

银白马和红马经过一天的休整,又吃了一夜的新草,都变得趾高气扬,精神焕发,劲头十足的一心想出去撒撒欢儿,汪轶尘和阿斯楞刚跨上各自的马,两个家伙就双双向前跑去。

阿斯楞见状笑着对汪轶尘说:“你看我的红马被你的银白马给传染了,也变得一上马就要奔跑。”“这几天它俩已经成为好朋友,在相互学习,银白马向红马学习快颠的本领,红马在向银白马学习奔跑,无意中学到的却是性急的毛病。”汪轶尘不紧不慢地跟阿斯楞开起玩笑。

阿斯楞连忙摆着手头说:“不行,不行,性急的毛病可不能学,要学就学套马的本领,那样还差不多。”不一会儿,两匹一心想撒欢儿的马,就一步紧似一步地驮着主人跨过边防公路,朝北面长达百里的山垅走去。对面一眼望不到边的山垅,在这里向北缩回足有二百多米,形成一个二、三百米宽的山口。

两匹马继续顺着山口中间的区域朝北面的纵深地带走去,大约走进半里多地,迎面出现的是个小小的山包,将山口从中一分为二。小山包也是南北走向的,顺着山口的方向一直往北延伸,高度比两侧的山梁要矮得多,实际上只是山谷当中的一块小小的高地。

阿斯楞没有选择走两侧的山谷,而是带着汪轶尘翻上中间的高地,两匹马的脚力十足,三步并为两步,毫不迟疑的就踏上去,阿斯楞说:“从这里沿着山口往北走,是最容易到达边境的路线,如果从西边去边界,要翻过一道又一道的山梁,特别的难走,等过些日子,再带你到那边去走一趟。”阿斯楞所讲的难走的路线,就是汪轶尘和董天达当年所走的路线,汪轶尘说:“那边的路确实很难走,两年多以前,我和董天达在刚来的那几天就曾经走过一次,不过,没走到就回来了。”随后就把两人当初寻找边境的故事简单地讲了一遍,阿斯楞听得非常认真,稍停片刻才迟疑地说:“看来你们这些知青也不是一般的人,对什么事都是敢想敢干,想做敢为的,问也不问一声,就敢独自往边界跑。”汪轶尘忙说:“那会儿才到草原十来天,对边境充满了无限的好奇,一心想过去看一看,由对牧区的情况并不清楚,所以才去冒险过去的。”然后又接着说:“不过,从那儿以后,就再也没有上过这道山垅,直到今天才光明正大的来边境线,也算是满足了多年的夙愿。”“对,这一次当然不同,现在是执行巡逻任务,想不去都不行。”阿斯楞像是在做总结发言。

很快,两个人就沿着坡顶的中线向北走出两里多地,前方隐隐约约的像是有一片灌木林。不一会儿,就能看清对面果真是片不小的灌木丛。汪轶尘想在大队的境内,树木是极为罕见的,记忆中只有在呼机勒孟河的后山,有棵真正的大树;像前面那样茂密的灌木丛,也只是在队部的东边另有一处。前些年队里为开展植树造林的工作,在队部的附近搞了个小苗圃,还设有专人看管,几年过去了,那些树苗就是不长,当初是什么样,现在还是那个样。

汪轶尘看着前面还算高大的灌木丛,不禁脱口而出:“真不简单,前面的保勒戈斯(汉语称柳条子)长得真不错。”“这儿的保勒戈斯长得非常好,粗壮的差不多能当杆梢用了,一会儿咱俩挑几根带回去。”阿斯楞兴致勃勃地说。

前方的灌木丛长得的确很好,黑黑的,高高的,看上去有好大的一片,阿斯楞兴冲冲的带着汪轶尘直奔灌木林而去。汪轶尘发现这儿的保勒戈斯确实要比队部东边的哈勒保勒戈斯(黑色的柳条)强得多,便飞快地朝林子里扫视一遍,见里面的灌木东一丛、西一堆,分布的毫无秩序,每丛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二、三米远,有些还更远一些,但最远之处也超不过十来米,密密麻麻的一直向北面延伸。灌木丛的高矮大小没有任何的规律,其中最高的能有一人来高,长得也很稠密,把人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假如在里面藏个把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发现。

阿斯楞像是来了情绪,催动坐骑毫无顾忌地朝一丛又高又密的保勒戈斯走去,在差一、两步远处跳下马,然后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拉过几根柳条在仔细的察看。

汪轶尘收回目光不再朝远处观望,但心里却不踏实,像是有种怪怪的感觉,跟着阿斯楞催马走到灌木丛旁,跳下马也学着他的样子拽过几根柳条察看,但心中仍然觉得四外有异样的感觉,却又不敢扭过头观看,心跳的速度在不断的加快,过了好一阵才渐渐平静下来,然后就偷偷的朝身后看了看,并没有任何的问题。保勒戈斯长得确实不错,好的能有小手指粗细,长度也在五尺左右,完全可以做为杆梢使用。

阿斯楞揽过一根十分粗壮的柳条对汪轶尘说:“小汪,你看这根就很不错。”汪轶尘说:“是啊,旁边的那几根也行,要比队部东边的哈勒保勒戈斯强多了。”“其实那边的保勒戈斯原先也不错,就是拿的人太多,到现在就只剩下又短又细没什么用的了。假如这里不是边境地区,恐怕也早就没有了,呆会儿咱们在回去的时候,也别多弄,每人就带两根走,还是给以后的人多留些吧。”阿斯楞有些无奈地说。

林子里的灌木东边一丛,西边一堆,一直在往北延伸足有半里多地。汪轶尘想要不是阿斯楞领着自己走进灌木丛,把心思集中在杆稍上,而且还在不断的在转移兴奋点,自己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敢随意自如的行走,恐怕还在担心林子后面会不会有人存在。

离开灌木丛继续往北走出不远,地势就发生了变化。汪轶尘忽然注意到自己竟然是行走在高高的山顶上,对面是突然落下的陡坡,再往前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平原,这样说来,刚才走过的山地是两块平原之间的山垅,所以前面才会出现下坡的地带,在对面十分开阔的视野中应该能看到国境线了吧?

刚才经过的十来里地,一直没有感到是在山顶上行走,此时才发现下山的坡度还真不小,眼前像是巨大的喇叭口,而两侧的山坡在陡然向外扩张,而且越扩越宽,坡度也越来越小,很快就发展成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原,汪轶尘目不暇接的注视着对面的景象,恨不得把所有的景物都收入眼帘。

汪轶尘正在漫无边际的观望,阿斯楞伸出手指着前方说:“小汪,你看那条深色的带子就是防火道。”什么,能看到防火道?汪轶尘顺着阿斯楞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在一里多地以外的坡地上,确实有条东西走向,有别于草地的颜色,像是很宽的长条带子,镶嵌在一望无垠的旷野上。就指着前方问:“那就是防火道?”“对,那就是防火道!”防火道,终于见到防火道了,汪轶尘兴奋得几乎要喊出声来,顿时觉得心口的跳动在突然加快。愣了会儿神,才静下心来,随后继续朝远处的防火道观看,只见那条长长的深综色的带子从高高的山顶上顺势而下,在切断了山谷当中南北方向的联系以后,再翻上另一侧的山岗,犹如滚滚的江河,横贯在两山与深谷之间。

银白马和红马在加紧步伐,朝坡下颠去,前面的防火道已经清晰的展现在汪轶尘的面前,宽宽的耕地呈现的是深综的颜色,横亘在祖国的边界线附近。两匹马颠得飞快,转眼间汪轶尘和阿斯楞就来到防火道旁边,脚下是被拖拉机耕过的宽达百米的长带,地面上露出的都是反扣的土块,灰黄色的陈年杂草被压在土块的下面,只能露出稀疏的草尖,今年的新草还未长出来,看到的都是反扣在地面上,高低不平的深综色的土块。汪轶尘望着眼前的耕地在发愣,有这么宽的防火道,蒙古国境内的大火就是真的烧到这里,也只能望洋兴叹,就算是刮起十二级的大风,也很难越过宽达百米的耕地进入到中国的国境,这就是防火道的作用。

汪轶尘跳下银白马站在防火道上向东西两侧观看,见东边的防火道由高高的坡顶翻滚而下,在经过宽阔平坦的山谷后,又爬上西边的山梁,像一条巨龙在翻山越岭之后又乘风而去。汪轶尘突然注意在西边的山梁下有段接近五十度的坡地,在那样陡峭的山地上拖拉机竟然还能作业,看来防火站的工人老大哥还真是有些能耐。

汪轶尘的心灵被人们用机器耕出的防火道久久的震撼着,宽达百米的防火道沿着祖国北疆数千里的边界线行走,见山翻山,逢沟越沟,见谷踏谷,势如破竹,不可阻挡,虽说她的气势无法与万里长城相提并论,但也算气势不凡,颇为壮观。为防止蒙古国的大火烧过来,为保护边境人民的生命安全和国家的财产不受损失,政府便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每年都要沿着边境线重新耕作一次,也实属不易。

汪轶尘牵着银白马朝防火道的对面慢慢走去,像是要亲身体验防火道的功能,并借此机会丈量它的宽度。

终于见到防火道了,前面的不远处就是祖国神圣的边境线,不知为什么,汪轶尘的心在“嗵、嗵”的乱跳,而且每向前迈出一步,心口跳动的程度就在加剧,是紧张还是兴奋,或者是恐惧的表现?一时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作为年轻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能有幸站在祖国的边境线上,而且还是在边境形势极度紧张,战事一触即发之时,让汪轶尘感慨万千。对面真的会有敌对的苏军或蒙军出现吗?汪轶尘在尽力克制自己的心跳,拉了拉背在身上的半自动步枪,弹夹里装满整整一梭子的子弹,腰间还围着一百来发,就是遇到情况也够打一阵子的,但他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引起中蒙边境的武装冲突。

汪轶尘居高临下的在向前观望,能看到几十里以外的地方,虽然天气还不错,但对面草地给人的感觉却是暗淡无光,又像是藏有众多的玄机,便迅速的用肉眼从远而近,又从东到西,粗略的扫视一遍,在视野中既没有看到人烟存在的迹象,也没有发现牲畜的影子,可以说对面并无任何异常。

汪轶尘继续朝坡下观望,假如下面有敌方潜伏的哨所,并且在用望远镜注视自己,或者在黑暗中有一支支对准自己的枪口,那也没什么关系。从军事的角度讲,自己是处在明处,对方是在暗处,虽说这是兵家的大忌,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想到这儿,汪轶尘就把激烈跳动的胸脯高高地挺起,又直了直腰杆,自己当然要正大光明地站在祖国的领土上,假如由此而挑起边境的争端,要开枪就开枪吧,只要第一枪没把自己打死,就会立即进行还击。

阿斯楞已经骑上马,回过头对还在防火道上牵着马,慢慢行走的汪轶尘说:“小汪,你在干什么呢,不去看界桩吗?”汪轶尘这才如梦方醒,骑上银白马跟过去,心跳随之放慢了些。

跨过防火道不远,就看到前方有根一米来高,像是极为普通的水泥柱子孤独的直立在地面上,那便是两个国家的象征——界桩。

两个背枪的人再次翻身下马,牵着各自的坐骑朝界桩走去。

界桩大约有二十厘米宽,十厘米厚,在距顶端的下方二十厘米左右的位置上,用宋体印刻着“中国”两个汉字,下面是三位数的编号,汪轶尘正想探过头去,看看对面的那侧写的是什么,阿斯楞却严肃地说:“小汪,不能把头伸过去。”是的,不能把头伸过去,只要伸过去就会构成对蒙古国的入侵,假如对方真的有埋伏,就会以此为借口引起两国的边境争端,汪轶尘只得朝后退回一步,放弃了观看的念头。

汪轶尘抑制住紧张的情绪,拿出望远镜朝对面仔细的察看,心口还在剧烈地跳动,很想找到对方的设施或者发现对方有什么特殊的情况,但仔细找了几遍,也没有任何收获。

阿斯楞见汪轶尘还在认真的,没完没了的观察,就有些不耐烦地说:“看什么呢,那边什么也没有,就像是我们这边的额仁诺尔,都是无人区。”“这样的地势,假如对面真的有部队、营房或者有坦克和装甲车出现,我们居高临下的很容易就能发现啊。”汪轶尘颇为得意地说。

阿斯楞用手指着东北部的大山说:“也不全对,你看那座大黑山,它的山顶是在蒙古国的境内,而南侧的山坡是我们的领土,大黑山是这一带方圆几百里内绝对的高度,我们在这边的一举一动都会暴露在它的监视范围内。”汪轶尘抬头看了看被称为大黑山的山顶,此刻离它已经不算太远,记得每年的冬季在额仁放牧的时候,它总是披着一身的洁白的冰雪,高傲的俯视着下面的一切,但给人的印象是非常的遥远,但从来也没有感到它会对自己构成威胁。现在说它在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总觉得有些不可理解。每当春季来临时,额仁诺尔的冰雪就迅速的融化,当人们在往南撤离时,地上的都雪都化了,只有它仍旧是白雪皑皑,一尘不染。只有在现在的这个季节来到额仁,才能看到它的真实面目,一座青黑色的大山。

中蒙双方谁想在边境上有所作为,那怕是很小的动作,都会暴露在对方的监视下。中蒙两国的边界是在一九六零年勘界的,不同于中苏边境的黑龙江段和新疆段,至今还没有划界,可以人为的挑起边境争端。假如苏联军队真的要从这一带发动进攻,就只能是大规模军事入侵,目的就是以百万大军直指中国的首都——北京。

汪轶尘紧张的心情渐渐松弛下来,小心的问阿斯楞:“蒙古国的那边,你去过吗?”阿斯楞想了想才说:“小时候在那边住过,六零年划界时住在那边的就是蒙古人,住在这边的就是中国人,其实两边的人都有亲属住在对方,但这些年从来也没有走动过。”原来是这样的,内蒙古、外蒙古原本就是一家人,虽然已经分成两个国家,但在他们之间不应该成为势不两立的仇敌。

两位中方的武装民兵站在界桩旁足足呆了三十分钟,阿斯楞说:“今天就到这吧,我们该回去了。”两匹完成巡逻任务的马,一路向南快速颠行,在路过灌木丛时每人取了两根柳条握在手中,又走出一里多地,银白马再也忍不住了,汪轶尘也想让它多出些汗,便放开嚼口任其飞一般地跑回二线,红马被远远的甩在身后,回到蒙古包时两匹马都大汗淋漓,痛快之极。

(未完待续)


原元文集:http://www.hxzq.net/showcorpus.asp?id=211


 


华夏知青网不是赢利性的网站,所刊载作品只作网友交流之用
引用时请注明作者和出处,有版权问题请与版主联系
华夏知青网:http://www.hxzq.net/
华夏知青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