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西风烈(外一篇) 作者:林子


 

秋深西风烈

重阳已过。是霜降了。

霜降,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意味着天气渐冷,初霜出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古人多浪漫情怀。空寂肃烈之气,也是诗意。

岭南地,还看不到白露为霜。气温,却明显变了。早晚的清凉,渐渐深重,有了寒意。

清晨出去,常有风。有时,风很大。走过树下,头顶是阵阵声响,有如波涛澎湃不止,又似金戈铁马横扫,令人霍然而惊。

太阳未出时,树下的光线昏暗,顿见惨淡。夜里的落叶还来不及扫去,踩到脚下,簌簌作响,也似金石之声,凌厉,肃然。

有大鸟鸣叫着疾速飞过,掠过一片黑影。

“断雁叫西风。”谁的词句了?

还有另一句很熟悉的。“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记起欧阳修的《秋声赋》。说到秋主西方,且属商声。商,伤也,悲伤之意。

秋声,故谓悲声。

秋,一个生命由盛而衰的季节。万物凋零,草木变色,生命将息,没有了春的温润,没有了夏的热情,也不似冬天的含蓄沉静,而是突兀而来的肃穆、冷峻而尖锐。蓦然间,让人换了心境。

古人将霜降分三候:“一候豺乃祭兽;二候草木黄落;三候蜇虫咸俯。”皆是肃杀之气。

豺乃祭兽。指的是此节气中,豺狼会将捕获的猎物先陈列祭祀后再食用。

想象那是如何一幅诡异而残酷的场景:走进树林深处,能看到豺狼在把它捉来的野兽,一只只整齐地摆好在平坦的空地上,继而仰向天空发出长长的嗥叫。它在祭祀,在祷告山神容忍它对那些弱小兽类的捕杀而食之。

人类也有这般相似的祭奠。

据古书记载,霜降这一天,人们会举行盛大的阅兵仪式,祭奠军旗。古人多选择在秋天治兵讨伐敌寇,这样的阅兵往往就是战前的操练。“沙场秋点兵”,金戈铁马,鼓角齐鸣,何等壮观。秋又属金,则成了战争的象征。欧阳修的《秋声赋》有曰:“夫秋,刑官也,于时为阴;又兵象也,于行用金,是谓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战争,几乎与人类的整部文明史相随。人类迷恋战争,渴望在战争中展现智慧、建立功业、成就英雄,以为战争方能成就历史的辉煌。

人类乃万物之灵,又依群体而存,本该互爱互助,却因利益而生矛盾与仇恨,由此而起战争。古往今来,多少灾难都是人类自身所为。战争,让人类的历史成为悖论。战争,推动了文明的发展,而又让文明在战争中毁灭,让人类在战争中堕落。

战争,往往又与革命、信仰、理想这些充满魅力的口号交织一起,令人类为之沉醉、狂热而迷失。

刚看完的一部战争题材的电视剧,里面那位信仰坚定的女共产党人,崇尚的,竟是一位外国作家追求仁爱反对一切战争的思想。她对她的朋友说,宽恕,是人类最美好的美德。

这细节让我非常感动。

但我怀疑,这仅仅是剧作者在今日的美好理想。不敢相信,那个年代里信仰坚定的共产党人,能有这样温情的思想。

                                                             【天气日记】2013-10-28


秋雨

晴了。没有了雨。

那雨,或许是消失在风中,消失在阳光里。风,因而清凉。阳光,因而温润。

只有天空,依然灰暗,混沌,厚重。那其间,或许还藏着雨。不知什么时候,雨又会来了,悄悄然而来。不像夏天的雨,携着雷电,喧嚷张扬。

秋天的雨,多是安静的。

夜里,万籁无声中,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蓦然而至,轻盈,神秘,而清晰。白天,灰蒙蒙的,看不到雨光,走出去,有路人打伞,疑惑间,一滴雨点落到了脸颊,温柔,而清凉。地面湿一块,干一块,像是顽皮的孩童有意留下的涂鸦。风,也是顽皮的,忽而东南,忽而西北,忽而干烈,忽而温润,忽而疾速,忽而舒缓。有了风,雨会变细,若断若续,若有若无,倏忽间无了踪影,在空气中留下线一般湿润的水痕。

中秋已过,秋分也过了。是到秋雨绵绵的日子了。

随手翻到一本写节气的书。

说秋分这一天,正是阴阳交接、分割寒暑的日子。“分”则是“半”之意,秋天刚好过了一半。过了秋分,就不打雷了,小虫子也钻进了泥土,开始筑自己冬眠的窝。天地改由太阴星君月神掌管。所以,秋分之夜,要祭月。《太常记》上说,秋分祭夜明于夕月坛。夜明就是月亮。因为秋分在农历八月里,每年日期不同,有时看不到最好的月亮,慢慢地,人们就把祭月固定在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了。秋分与中秋的关系也有讲究。如果秋分在中秋之前,就会五谷丰登,如果秋分在中秋之后,则会庄稼歉收。

今年的秋分,是在中秋之后。

如此说来,今年果真会庄稼歉收了?是因为雨水太多吗?

这个季节在山里头,若是遇上秋雨连绵,是要令人担心的。地里成熟的稻谷,等待着收割、上场、晒干、入仓,需要大晴天、好太阳。若是一个劲地下雨,山里人的眉头会皱起来,不好了,沤秋了——

成熟的稻谷,怕的是沤在了田里,沤在了场上,即便等来了晴天阳光,再晒出来的谷子也差了质量败了相。碾出来的米,会断裂而碎。储藏起来的,也会容易发霉。交的公粮里若有这等稻谷,那粮管所里验货的人是火眼金睛的挡下不收,让山里人心急心疼一筹莫展。还记得,有一年稻谷沤在了场上,不得不将湿谷子分到了各家各户,摊在簸箕搁在灶台上连日连夜地烘。那般情景,竟是十分的沸腾热闹。知青点此时已分家,没有了大灶,帮不上忙,到各家各户看热闹。看完热闹回来,也不急着睡下,凑着油灯看几页书。入秋后,山里的风渐渐硬了,雨声也就多了几分凄清,令人想起秋雨潇潇这样的词句。那时,读了一点唐诗宋词了。古人咏秋雨,意境甚美。在乡间呆久了,方知天时节气变化无常,会给农家带来许多的忧愁和辛劳。

秋的节气里,还有白露,大概是最早熟悉的一个节气名称。叫起来宛如一妙龄女子之名,雅致动人。到懵懵懂懂读曹禺的剧本《日出》,很容易记住了陈白露这个名字。后来才知道,母亲读大学时爱演话剧,演过《雷雨》中的四凤,还演过《日出》中的陈白露。在我看来,母亲那份单纯如孩童的性情气质,演四凤会更合适。

                                                          【天气日记】2013-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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