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反革命的儿子·反革命的女儿 作者:海宽


 

【记忆碎片】:

反革命的儿子

1960年,我读小学4年级,9岁。在一次写作文时,大致写了这样一段话:“地主资产阶级是寄生的,腐朽的,劳动人民才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当时教语文的女老师刚刚从高中毕业。由于自己的出身不好,阶级斗争观念特别强,特别敏感。她在我的作文本上把“寄生的,腐朽的,劳动人民”几个字圈出来,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作文给了零分,并用红笔在旁边批道:“为什么说寄生的,腐朽的劳动人民”,后面是几个大大的惊叹号,把自己对于劳动人民的强烈的阶级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要是别的9岁孩子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委屈得流泪。但我没有。我4岁时爸爸就作为钦犯入狱。我人生最早的记忆,就是陪着妈妈哭。我的眼泪,在幼儿园上中班时就流干了。记忆中,从幼儿园大班开始,我就不再在人前流泪。

我没有流泪,但我把仇恨埋进了心里,埋了很多年。直到后来读了很多书以后,才化解了这些仇恨。这些仇恨,才被同情所取代——对一位从高中毕业不久的女孩子的同情。

看到这张照片,看到这个与妈妈一道被城管驱赶的孩子的眼睛,博主就像看到了童年的自己。

 


反革命的女儿

50到60年代,北京最好的体校是什刹海体校,是全国冠军和世界冠军的摇篮。我的三姐从小学就开始在什刹海体校练体操。她在北师大二附中读初中时,是体校教练最喜欢的学生之一,曾经多次在北京市各区体校的教学比赛中取得好成绩,曾经进入过全能前三名,多次夺取过单项冠军。

一天,视我的三姐为亲生女儿一样的教练,含泪对我的三姐说:“你不能再练了。领导说,不能让反革命的女儿成为世界冠军。”“反革命的孩子早当家”。虽然只有13岁,三姐已经不忍再伤妈妈的心。她没有告诉妈妈,只对妈妈说自己受了伤,以后不能再练体操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三姐才讲出了自己13岁时离开体校的真实原因。

晴耕雨读,她读的不是中考和高考复习资料,而是康德、培根、马克思、恩格斯、毛泽东、尼克松、基辛格、莎士比亚、雨果、巴尔扎克、托尔斯泰、罗曼·罗兰、肖洛霍夫等人的著作,是丘吉尔、戴高乐、杜鲁门、阿登纳(前西德总理)、田中角荣、麦克纳马拉(前美国国防部长)等人的自传。

那时,许多知青宿舍的墙上都贴有世界地图,“放眼世界”是那时的时尚。

                                                                      2012-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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