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季节 作者:董浩



  一

  
  当她穿大红旗袍,巧笑嫣然地出现在他面前时,如一道闪亮的流星在他眼前滑过——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如此亮丽的同胞了。在这个异国的小城,尤为难得。在他的心里,那红红的旗袍不仅是东方女性婉约、端庄的象征,更是海外游子对祖国传统文化的梦萦魂绕的寄托。他眼中的笑意加深,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这是对美好的欣赏,也是本能的对异性的欣赏。

  她向他行礼:“闻先生,以后请多关照。”他敏锐地捕捉到她娇脆的语调中不易觉察的女性慵懒,不禁再次砰然心动。伸出手跟她相握时,他简直是用整个心灵在感觉这份触摸。她的手纤细而滑润,却凉凉地诉说着孤傲不群的特质。

  以后的交谈中,他知道了她是北方人,嫁到这个城市已经四年了,在市政府举办培训中心教中文。她说话的速度很快,带着北方人特有的干脆利落,话却不多,言谈之间流露着淡淡的忧伤。他出神地凝视着她小巧秀丽的五官,眼角妩媚,长发在头上盘了一个漂亮的髻,露出精致的耳朵的轮廓和颀长优雅的脖子。她的皮肤很白,耳垂几近透明。身材娇小,略略有点偏瘦,细腰不盈一握,恍若未喑世事的少女般圣洁。

  整个晚上,他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那大红的婀娜多姿的身影,在一屋子穿便服的小城男女中,那身影简直就象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点亮了他心里最阴凉的角落,滴酒未沾却有一种微醉的眩晕,对这份久违的失态,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过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老是回想起跟她握手时的感觉,有一种想温暖她,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呵护的冲动。

  他从来就是一个懂得欣赏女性的男人,在他的眼里,凡是女性都是美丽的,关键在于男人如何去发掘。但如她这样,冷冷的外表下面不经意泄露出万种风情的女人,是最容易勾起男性发掘意识的极品——如同剥去层层严丝密缝的外衣,里面将是美不胜收的风景。更愉悦的要数剥衣服的过程,看女人在自己手中由矜持一步一步抛开世俗的清规,展现纯自然的本性,从冷静到迷惑到燃烧,从孤傲到依恋到激情奔放,这本身就是一个不断完善至生命极至的过程。他想着想着会心地笑了起来,也许所有的男人,都在考虑着同样的问题,面临着同样的困惑:那就是如何剥去心仪女人的外衣。

  直到妻子在隔壁喊他吃饭,他才如梦初醒,回到现实中。

  妻子是个难得的好女人,通情达理,也宽厚待人,儿子都快上大学了,做母亲的依然风韵尤存。岁月的流逝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沧桑的痕迹,反而平添了一份从容和恬静,可见老天也厚待好人。妻子陪他度过了生命中的种种难关,又义不容辞的跟随他来到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在这里他是妻子唯一的依靠,也是她赖以离乡背井、含辛茹苦重新奋斗的精神支柱。虽然平凡的生活磨去了多余的激情,维系夫妻之间的与其说是“爱情”,更不如说是一种千丝万屡的亲情,多年的同床共枕、朝夕相伴,他们熟悉彼此就象熟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床第之事也由两情相悦的缠绵,变成了纯生理的例行公事的需求。除此之外,他实在找不出还有什么不对,好象也没有理由奢求更多了,也许就是这种众所周知的完美,令他时时有种身不由己的暮沉感,有种想挣脱的冲动。当然也仅仅限于冲动而已,他很清楚象他这样的年龄和现状,已经不适合再纯粹因为感情折腾了。至于马由缰的想象,想必也为世人所认可。

  若不是那一晚,也许她将永远成为他生命驿站中的一个匆匆过客。尽管曾在心海激起涟漪,但成年人的情感世界里,毕竟是雁过不留痕,落红空忆春……

  那一晚,尚在工作中,就有内线接进来。他一下子就听出了她娇脆的嗓音,带着些许迟疑和不确定:“闻先生吗?工作中打扰您,真是抱歉。”说的是中文,却完全是日本式的寒暄。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潜意识里觉得这个电话将改变一些什么。定了定神,他才回答:“不必客套,很高兴你打电话来……”他没有直接问她有什么事,狡猾地留了一个余地。

  “是这样,我执教的中文培训班,明晚七点有课,我临时有点急事,不知能否请您代劳?”她怕他拒绝似的急急地说,他想象着她微微泛红的俏脸,才恍然悟到原来自己一直想再见她。

  “没有问题,明晚七点,我会准时到培训中心。”中文培训班本来就是中日文化交流的一条有形纽带,他当然乐意代劳。

  第二天上完课,他发现她已经等在教室门口,满脸的疲惫,却依然浅浅地笑着:“非常感谢,能否请你喝杯咖啡,表达谢意?”他欣然同意,内心雀跃不已。

  咖啡厅的格局总是大同小异,若有若无的轻音乐,亮度恰倒好处的灯光,无不渲染着浪漫的气氛,他一直偏爱咖啡厅,认定那是很多美丽故事开始的最合适场所。坐下后很长时间,两人都不知从何说起,随着眼神的不期交汇,空气也逐渐升温,心跳越来越快。他受不了这种令人疯狂、窒息的甜蜜折磨,先打破了“僵局”:“事情办好了?没什么问题吧?”她盯着手中的咖啡杯出了一会儿神,很久才说:“我离婚了。”他一楞,询问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她默不作声,再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辛酸的雾气:“他好赌,怎么劝也不听。加上两国文化的差异,多年来一直摩擦不断。若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我们的婚姻早该结束。”他莫名其妙就痛惜起来,替她痛,也替所有漂流的游子痛:“是啊,生活不容易,今后有何打算?”话说出口,才警觉自己的声调低沉、缓慢且带着柔情万分的怜惜。

  她显然也读懂了这话里面呼之欲出的感情成分:“我要强,不愿意就这样回去,再说,靠自己也能活下去,只是带着两个孩子,总是觉得会有很多艰辛。所幸他早就不顾家了,我也已经习惯一个人承受。”她冰凉苍白的小手就放在桌上,身体靠在椅背上,幽幽地叹气。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初见她时想好好呵护她的念头不由分说地钻出来,坚定地攫住了他。她的手颤抖了一下,没有移开,只是幽怨地看着他,他再次跌入她妩媚的眼波里不能自拔。

  接下来,两个被突如其来的激情击倒的成年人,在咖啡厅的小小包厢里,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忘了细细体验她纤弱的娇躯在他怀里轻颤时的消魂,也忘了享受慢慢脱去她矜持外衣时的快感,只是真切地渴望为她燃烧一次,用最原始的肢体语言来表达对她的怜惜。生命苦短之慨,漂泊异乡的种种失落,在此刻汇集成对她的深深眷恋堆砌在滚烫的双唇,随着她嘤咛出声,他将全身心的渴求倾覆在她如玫瑰般轻启的芳香红唇……


  二


  燃一支烟,打开信箱,也打开心灵的闸门。

  他曾急急地、三番五次地、苦口婆心地在信上劝她:不要抽烟!不要抽烟!!

  她想象他急的样子,竟无从勾勒。

  他从来没有急过——在她面前,总是温文儒雅,风采绝尘地笑。

  万物发于春,而他们的对话却始于秋。

  也许注定这是一场不会生根发芽的恋情,毕竟生命的枝头已经结了果,只有风起时,才会觉得沉重;也许只有沉重时,才去追忆遥远的轻舞飞扬的春。

  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故事想告诉他。短短的近三十年的生命里——所有发生的有关爱情或无关爱情的故事,她盘腿坐在异国的灯下,一一地数,试图将它化成文字,只讲给他一个人听。

  数着数着自己都觉得傻得可笑。

  笑着笑着不知不觉笑意盈出眼眶,流成了河。

  湿透了纸巾,也湿透了异国冬季冷冷的雪。

  她徘徊再三,还是要打那个也许不该打的电话——给他。


  1


  雪,漫天漫地的雪,纯洁得如从来不曾沾染世俗尘埃的梦幻世界。

  她放轻脚步,忐忑不安。惟恐惊醒了梦幻世界里的白雪公主。

  路灯下的电话亭在雪中孤独着。是在期盼温暖的手?抑或是冷冷地拒绝着不期的打扰?

  她塞进硬币,拨了一个号码,突然就没有了勇气。

  她知道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沉重的呼吸和越来越快的心跳,会堵住倾诉的语言。

  想象他在不远的地方温暖地笑着——面对着熟悉的朋友或不熟悉的客人。她很想问问他:你冷不冷?你,冷不冷?


  2


  你冷不冷?在冷冷的冬夜。

  你冷不冷?在失去了熟悉文化的异国里。

  你冷不冷?在历经风霜的人生的秋季。

  你冷不冷?在不变的笑颜后面。


  3


  “立春已经过去,可天气好象还没有转暖的迹象。每天清晨,总是皑皑白雪。很美,却总觉得有点放肆了……”她铺开信纸写,工工整整地、迟迟疑疑地写。

  “你说得对,确实还没有春的气息。也许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会变得暖和一点。即使没有变暖,它也正在努力,努力于从寒冷到温暖的转变。我们是不是再多给它一点时间,再耐心地等待一下?在我看来,它不仅如你所说的很美,而且并不放肆……”他回信。

  她将信紧紧地揣在手里,如揣着来自上帝的重礼。

  他的字迹豪放不拘,他的措辞平和文雅,一如他的语言,一如他的笑。


  4


  她读了一边又一边。

  读着读着,最简单的一个词竟想不出它表达的意思。

  也许潜意识里,她害怕找到,找到那个旁人无从破译的爱的密码。

  毕竟已是人生的秋季了啊!


  5


  一言难尽的生活,一言难尽的婚姻。

  她用流行的笔触写,她用隐痛的心灵写。

  写着写着自己都觉得陌生。

  偏了偏了,又偏了!

  她知道无法客观、冷静、一针见血地描写她的婚姻。

  偏偏在他面前,她只想透明。

  将自己完完整整,不偏不倚地呈现,带着朝圣者的虔诚。


  6


  跟丈夫之间与其说是爱侣,更不如说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多少个夜晚,他们共饮一杯红酒,畅谈人生。

  丈夫英俊潇洒,才气横溢,偶尔也柔情万千,颇解风月。

  可这么多年了,她一直觉得自己在漂泊,没有港湾,没有根。

  因为她知道这个人人羡慕不已的,看似无可挑剔的丈夫,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孩。

  她没有办法指望他什么,经济上或者精神上,甚至这个温暖的家,也让她觉得自己仅仅是个宿客。

  他总是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说冰冷的话,急急地先指责她的错,害怕她会给他带来任何压力。

  面对那张帅气斯文的脸,她不敢相信,骨子里的他会是如此残酷、冷漠。

  其实她需要的只是一句温暖的话,一句每一个独立的女性在风雨来临时,来自爱人的关怀。路最终还是自己的脚去丈量,但温暖的话,却可以化解沿途的不快。

  到后来,她再也不说。

  她想他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不习惯承担责任的小孩。

  所幸还有这么多年积淀下来的感情,她相信他们会是彼此不可替代的恋人。因此她愿意耐心地等待他长大。

 
  7


  他开始迷上了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出入于色情场所。

  他毫无耐心地挂了她的一个又一个电话,他知道她会永远地等在那里,如一盏不眠的灯。

  她也以为自己会永远地等待,固守家园是传统的赖以支撑人格的美德。

  直到他穿着印有陌生女人红唇的衬衫,在大年之夜回家,她的心突然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小得无法呼吸,无法再承受任何的打击。

  结婚照上幸福相依的一对新人,用甜蜜的微笑冷冷地嘲讽着她——新婚才一年半啊!大红的喜字还贴在门上没有褪色。

  那一夜,她喝光了家中所有的存酒,又喝光了厨房里的料酒。象疯子一样撕碎了所有的结婚照。看着一地支离破碎的微笑,无声地流泪。

  丈夫出来一看,说了一句:“简直象个疯子!”摔上卧室的门,继续睡觉。

  她也以为自己会疯了。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

  她用冰水冰红肿的眼,一如既往地去父母家拜年。

  父母安心地笑,安心地享受晚年。不知道他们瘦得不成样子的女儿已经一无所有。

  曾经以为神圣不可侵犯的爱情,竟是如此地不堪一击。

  婚姻原来只是一张被法律保护的谎言,薄薄的纸片,何以承载天荒地老的诺言?
   

 8

  
  她仅仅带了一条牛仔背带裤,春夏秋冬的上衣,去遥远的国度作心灵的逃亡。

  混迹在家长里短的妇女里,做她从来没有做过的繁重的体力活,领略着简单的快乐。

  没有期望会有什么美丽的邂逅,异国文化的隔离感,历史遗留下来的沉重阴影,使她对那些霸气十足的另一种族的异性,停留在所谓“友好”的安全距离里。

  接下来就是他的出现。

  当他对着她笑,她突然在那暖暖的眼神里迷失了自己。

  四目交接的一刹那,她读懂了他盈盈欲滴的情感之叶,读懂了他和她一样有着易感的灵魂。


  
  9

  给他的信撕了又写,写了又撕。

  她始终不敢相信命运会这么神奇——在这个人生的小站安排他与她相识。

  倾诉的欲望是如此的强烈,使她眩晕地害怕着最终会跌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反反复复,重重作茧,患得患失,她在巨大的情感漩涡面前措手不及。

  眷恋越来越深切,她给他的信也越来越频繁。

  读他的回信成了她在异国他乡唯一的慰藉。


  10

  再次站在他面前,她简直不敢与他对视。

  飘忽的眼眸小心翼翼地避过周围众多的视线,她沮丧地发现他跟她无数次想象的一样,让她砰然心动。

  在举世闻名的“迪斯尼乐园”,她经历了一场自己都无法置信的体验。

  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在一个接一个荒诞怪异的游戏里,四处寻觅着他的踪迹。

  那份焦渴,那份真切的分离的痛,如今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她以为这辈子再也无法与他相遇。

  最终,她将跟他失去了联系。

  她知道这一天已经不远,时间与空间是不容战胜的天敌。

  她没有理由去奢求永恒,关于永恒,那是多么美丽又多么虚无的幻影。

  她不相信自己的双手能抓住这份太过昂贵的情感,她已经买不起。
  


  11


  归国的日子越走越近,她的心跌入了冷冷的谷底。

  四月的阳春,异国的樱花,铺天盖地地开放。

  走在肆意疯狂的樱花树下,她几近窒息。

  她知道她的感情就象这火辣辣的樱花,正在激情燃烧。

  短短的花期过后,将是长时间寂寞等待。

  她写:“今天,我做了一件傻事。我试图用相机捕捉、记录樱花的美丽。可相片能忠实地记录樱花开了还是谢了,能客观地描述我胖了还是瘦了。至于花开花谢的过程中,风的走向;至于或胖或瘦的我,眉宇之间的喜怒哀乐,平凡如相机,平凡如我,如何重现?”写完,她趴在桌上任绝望的痛苦一寸一寸吞噬,吞噬她小小的心。

  “自然是最好的——这是一句动听的缄言,背后隐藏着懒汉哲学,我只知道自然最省心,最省力。你正值青春年华,可我已经是个半老头了啊!”他在信中感慨连连,字字句句都隐藏着人到中年的无奈,隐藏着他背后的宁静家园。

  她一遍一遍地在信中呼唤他的名字:“我不管你有多大,也不要倚老卖老。就是要叫你的名字!叫了又怎样?你能把我怎样?又怎么样!”一笔一划,蘸着血,写他的名字;一遍一遍在心中喊到天老地荒。

  “你的信写得真好,有一种震撼心灵的感觉。真好!真好!”他避重就轻,四两拨千斤。厚厚的信纸里,隐而不露的火焰在游移。


    12


  他的回信从疏到密,不易觉察的甜蜜被她轻易捕捉。

  这段路,他们走了三个月,不长不短的时间,不长不短的距离。

  她渴望能再见他一面,只有他和她,她要好好地看看他,将他的每一寸轮廓细细地刻画在心里。生命中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东西,她想他会是她这一生中最最宝贵的记忆。

  每天,她坐在乍暖还冷的春日夜晚的小公园里,期待着奇迹的出现,期待他站在她面前,用一如既往的笑,温暖她逐渐冷去的心灵。

  那一晚,直到深夜渗骨的寒风,刺痛了她遥远的视线,她才回去。

  一进门,宿友就急急地,用暧昧的语气告诉她:他来看过你,要跟你说声再见。

  刚走。

  她一言不发,转身出去。

  寂寂的路灯下,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辗转流连。

  她知道他已经离去。

  她不知道自己还想寻找什么。

  在这个失之交臂的夜晚,她错过了今生最美丽的一次约会。

  她的苦苦等待的约会啊!

  泪水模糊了冷清的街道,不时有车子快速滑过。没有一辆载着他,在她身边稍作停留。
  


  13


  终于到了分离的那一天。

  她站在简陋的宿舍里久久不忍离去。

  “阶前残红,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此又添,一段新愁!”异国的春天,正是风和日丽。不知名的花,在路边,在墙角,灿烂摇曳。

  就此别离!就此别离!

  隔着山水重重,国门森严。

  回头不易!回头不易!回头不易!!!
  

  14

  飞机载着她升上蓝天,大洋彼岸等待她的是不堪回首的过去。

  她的心永远失落,失落在异国用一个女性所能呈献的全部柔情编织的梦境里。

  (丈夫在机场朝她挥手,挥动着失而复得后的珍惜。温暖如常的家里,洁白的墙上,是丈夫细心补好的幸福的结婚照。她面对本该感动的这一幕,竟拼不出一个完整的笑颜。

  再回头已是百年身啊!

  思念越积越重,她精心设置了一个信箱,里面藏满了来自遥远地方的秘密。沉甸甸的甜蜜压着她的每一白天和夜晚。听任身体的感觉,生理慢慢觉醒,她如一朵满溢激情的玫瑰,等待为他真实绽放。自己想想都觉得悚栗:原来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可以有这么多的渴望。)


  
  三 算命记


  
  受君重托,小女子四处觅高人算命。为表诚意,不用现代交通工具,一味步行。须知当今高人,均隐居于旮旯胡同,小女子穿街走巷,多次访而未果。
  
  一日,因体力不支在路边木椅上休憩,疲惫不堪,神志恍惚。

  这时有一长者现,只见他鹤发童颜、美髯及胸,对着小女子但笑不语。

  小女子惊问长者有何贵干,长者言:“吾乃天上月老,掌管人间姻缘。只因最近人间有一股抑郁之气,发之于情,直逼天庭,玉帝谴小老儿暗访。吾顺气追寻,原来是姑娘。敢问姑娘有何心事?今日小老儿还你一个说法。”

  小女子暗喜,切切吐衷言:“神仙可知缘由?怨有头债有主,这般牵肠挂肚却是为何?”

  月老掐指一算,大惊失色:“怎的那通灵宝玉竟又遗落红尘?人间多情女子在劫难逃也!”

  小女子问:“神仙说的可是那多情公子贾宝玉?”

  “贾宝玉只是他的凡相,须知这玉乃是女娲补天之石,遗落凡间多年修炼……”月老滔滔不绝,细诉古史。

  小女子又问:“如此说来,莫非小女子便是那绛草仙子?难道一生的眼泪不足以报答甘泉之恩,再陪上今生的相思?”

  月老大笑:“这段孽缘早已了结,尔怎及那黛玉冰清玉洁,何况伊满腹才情!就连那易安居士(李清照)都相对汗颜。尔乃那荣国府中的烧火丫鬟,名唤英子。慕贾公子日久,终因身份低微、姿色平凡、才疏学浅难入十二金钗之列。”

  小女子不解:“《红楼梦》中未有这等人物啊!”

  “你有所不知,”月老长叹,“想那曹公编书,也是挑优良角色上场。怎容尔等小人物,流名千古?岂不有负巨著之誉?”

  “谁知尔竟如此多情,过忘忧河时,又将那孟婆汤暗暗倒入河中,害得河中三千尾金鱼统统失忆。”月老接着说,“一心要与宝玉重逢。偏偏我的姻缘簿上未曾牵上红线。投胎时又阴差阳错,足足比那宝玉晚了十八天,要知天上一日,人间便是一年。”

  小女子大悲:“敢情是小女子一厢情愿,如何是好?”

  “尔一片痴情感天动地,纵是铁石心肠也为尔所动,更何况那生来多情的宝玉!顾而容你反复打扰,实是怜你。”月老扼腕叹息,“尔一心要将自己完整呈现,就继续将尔的点滴诉于其罢!事已至此,小老儿也回天力。”

  小女子悲不可抑,黯然泪下:“敢问神仙,如今远隔重洋,今生可有相逢之日?”

  月老频频摇首:“天机不可泄露也!全看尔的造化。”

  正待告辞,忽记起“桃花”之运,忙问:“那宝玉今生艳遇如何?”

  月老做诧异状:“此问言之差矣!想那宝玉是何等风流倜傥,所幸风流而不下流,否则人间又添几多怨女。一生命犯桃花,也是在劫难逃。尔若学那嫉妇吃醋,便是自讨苦吃。”

  小女子正待问他此情何时了结,其说完竟乘风而去,一急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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