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阔天地】：陈孩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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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孩孙儿——老砖头外传

1970年底，文化大革命“批陈整风”开始了。到了第二年，运动已经不限于党内，全国掀起运动，基层也普及开来，后浪拥着前浪，高潮迭起。

我们队的贫下中农也不落后，生产队队长老砖头带头召开社员大会，传达毛主席指示，说，陈伯达要复辟资本主义，叫地主还乡团国民党蒋介石回来，咱贫下中农坚决不答应，要批倒批臭。

老砖头又传达中央文革的讲话，传达江青的讲话，说，陈伯达每天都气江青，把江青的肚子气得一鼓一鼓的，晚上睡觉还得吃药。

江青是谁？会场有人大声问。

老砖头不知道江青是谁，一脸茫然站在那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点不知所措的味道。

全体社员的脸齐刷刷扭向老顾，眼光问，江青是谁？

老顾是我们队的技术大拿，烧窑、制瓦、熟皮子、䥽麦、磨豆腐、下粉条、盖房、起坟……拿得起，放得下，没有他不知道的，没有他不会的。这时候，他看见大家都瞅他，估计是问他“江青是谁”。

我也不知道江青是谁。老顾赶紧站起来说。

连老顾都不知道，“江青”成了疑点。会场上窃窃私语，大家交头接耳议论，一片嗡嗡声响。

我赶紧站起来说，江青是毛主席的老婆，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文革小组的，是我们党的领导。

大家又扭过脸看我，再没有人出声，会场很安静。

霎时间会场又转为热闹，“江青”成了热点，贫下中农议论起来。没说几句，话题居然转到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上去了。大家热烈讨论，各说各的，莫衷一是。老砖头在台子上急得踅圈转，一肚子话插不上，也不好打断人家的讨论。

好不容易大家稍停，老砖头抓紧讲话，掏出一个小本，咳了两声，念，陈伯达——台下的贫下中农马上齐声答应“哎——孩儿呀，弄啥呀？”老砖头便不吭声了，站在马灯下，向着台下怒目而视。大家不睬他，依旧嘻嘻哈哈。

他又念小本“陈伯达——”大家复又齐声答应。老砖头又怒目而视，大家又嘻嘻哈哈。

原来，当地风俗，家里兄弟排行，老大为“伯”，老二为“达”，老三为“叔”，最小的是“爹”。

晚辈称呼长辈，须按照这个排序，即使自己亲生父亲，排行老三，也只能喊“叔“。

陈伯达的名字，一个人占了老大、老二两个位置，为长者。怪不得老砖头张口“伯达”，下面一片答应声，又当老砖头的“伯”，又当他的“达”，位极荣耀。此地人并无大智慧，采天地日月之精华练就，也就是以占个小便宜为能事，为荣耀。

老砖头当然明白其中道理。可是，那厮姓名就是“陈伯达“，又不能叫出别的姓名，当即把他气的。群众大会开完，他又开队委会，对几个队委说，这个陈伯达，怪不得毛主席要打倒他，起个啥名字吧，叫个这，中央在一块儿开会，毛主席咋叫你？也叫你伯达？不打倒你打倒谁？

老砖头无限崇拜毛主席，为主席想得很周到。

第二天晚上，照例开批判大会，老砖头照例上台讲话，大家照例眼瞅着等他，只要听见“伯达”出口，大家肯定齐声答应。

谁知老砖头笑眯眯在台子上站定，说，我先来批两句，这个陈伯达，又叫伯，又叫达，他还怪舒服，老大老二都叫他占住了，今天，我不叫他陈伯达了，我叫他陈孩孙！

大家都愣了，随后称赞老砖头聪明。

“孩”是下一辈，“孙”是再下一辈。老砖头给陈伯达改名，从上一辈直落三辈，落到悲惨境地，比批倒批臭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还把“孩孙”两个字儿化，那名字从他嘴里念出，听着就是“陈孩儿孙儿”，很动听，又合民俗，为大家喜闻乐见。

从那以后，我们队批陈整风，大会小会都把陈伯达叫“陈孩孙”。闹到后来，别的生产队亦照例，大队党支部开批判会，也照例。最后，公社干部下来指导运动，也怕叫了“伯达”吃亏，群众工作不好做，干脆也跟着叫“陈孩孙”。以至于蔚然成风。

共识、和谐就是这么产生的。

2013-0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