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人”张贤亮死得太可惜 作者:井民


 

“坏人”张贤亮死得太可惜

在这个亮得快也黑得快的时代,亮在上世纪80年代的张贤亮,恐怕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当然,506070后除外。

但今天,他突然亮了。今日各大媒体,纸媒电媒网媒,一齐发布他的形象和文字。连央视也不肯落于人后,于他去世的当夜,就在晚间新闻中口播。今晨再看,“张贤亮”三字,几乎抢占所有的头条。动作快的,系列采访与专题都已经盖了几层楼,仿佛一大帮采编审,早就知道他行将辞世,一直就在焦急地等待那噩耗的传来。

井民大致属张贤亮的晚辈,但绝对远在“粉丝”这个词走俏前,就充当了他的铁粉。《灵与肉》、《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骤亮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文坛,令当时的文青井民着实惊诧,小说咋敢写这些?咋能这样写?尤其是他在小说大段的貌哲理发言,以及大量对《资本论》看似独到的解读。但所有这些当时觉得的出格与出位,又都挡不住小说主人公遭遇的感染和由此产生的认同,以及看上去似十分大胆的性心理描摩。后来知道,上述三作可以大致窥见张贤亮成名之前的心路历程,三作实事上也就是学人所谓作家的精神自传。

一度觉得张贤亮这人很坏。要不咋把坏的心理和行为写得那么逼真?后来听说他入党了,就顺理成章地怀疑,像他这么“坏”的人,怎么会入党呢?党怎么会要呢?今看到媒体的相关披露,终于得到可信的回答:前者是他从自身的经历中认定,要想对当今中国切实做点什么,就得入党。为此他真就不计前嫌,不惧自身“劣迹”斑斑,大胆向党提出申请,同时还劝企业家柳传志效仿。而后者,则当看是作新时期,党有新需要,以及新胸襟。这么一想,又觉得张贤亮不坏了。

记不起是在何时何处,读到过这样的评价:张贤亮的《绿化树》或《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是“诺贝级”作品。求教神一样的互联网,甚至偶见莫言得诺奖后,依然有人认为张贤亮比莫言更该得那奖。对如今已成印象一团的张贤亮作品,井民的直观感觉是,中国少有这样的作家,也少有这样的作品。纵是有过大致经历的王蒙,也写西部劳改或流放生涯的严歌苓,他们笔下的作品,也是与张贤亮迥异的。个人感觉在深刻性上,张贤亮还是明显胜出。

这些年,少见张贤亮新作问世,个人觉得这是他的失败。尽管他转型商人成功,弄影视城把自己弄成亿万富翁,成为中国作家里第一个开宝马7的,但也不能让井民这个曾经的铁粉为他感到丝毫的欣慰。因为凭他已有的文学作品,全球三十余种文字的翻译,大量的影视改编,以及半官方的省作协主席头衔,他应该生活得十分的滋润和体面。如果他坚持写作下去,很可能会在有生之年被诺贝尔奖砸中。不知他去弄那个影视城到底为的是啥,是为解决三五百人的就业,从而为政府排忧解难,还是曾经穷得衰得记忆深刻,得一尝现实中呼风唤雨的感觉?若是,哪怕是挣再多的钱,也是失败。

事实上的张贤亮、作品中的章永璘,那种对饥饿的刻骨铭心,对异性的如饥似渴,凡未经此两样本能煎熬过的人,是断不能理解的。也正因为如此,在改革开放不久后的中国,所有的过来人读到他那些内容,心中的曾有或事实上的曾经都骤然被唤醒。他们中的少数人,或许因此突然感悟到,过去的时代之所以不堪回首,多的不说,仅仅是那两样的全民普遍缺失,就不可以在任何意义上被理解为革命、进步或社会主义。这就是张贤亮作品的历史地位,或历史价值之所在。

不过对于多数未经极左岁月的8090及00后们,不解甚至反感张贤亮的作品,则完全可以推知和想象。亮得快黑得也快的世事,甚至可以使得他们终生不读张贤亮,永远不知张贤亮。如果他们中有人偶然接触张贤亮的作品,尤其是《灵与肉》、《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以及那个纸上的章永璘生活中的张贤亮,多半也会觉得内容夸张和描写失真。因为他们不信,因为他们没有饿过。无论于上半身,还是于下半身。近年常见人网上网下争论,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到底是否发生过规模罕见的大饥荒?尤其是,到底是否饿死N千万人?竟见到不少事实的怀疑者,当然最多是人数的怀疑者。正是在这当口,见到张贤亮自述,称亲眼见到隔三差五有饿死者被抬走,以及在甘宁交界的一个偏僻山村,亲见铁锅里煮着死婴,炕上躺着待毙的老人,令他当场把胆汁呕吐出来。就在想,我们民族是咋了,为何因死亡的数字而质疑死亡的事实?若较真至此,岂不类了日本人怀疑南京大屠杀的逻辑?

前年,张贤亮以非作家身份小火了一把。那是一个网称“做他的情人”的真假莫辨者,暴料终于和他这个“老太爷”分手,以及悲愤地提及他至少有5个情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闻知竟不怒反笑,不举证否定或肯定,倒是那个暴料者删或被删了网帖。这事儿一时成谜,留下世人对这个少时食色饥饿、老来风流倜傥的名人,永无谜底的猜想:他,真是那么坏么?不过,如果他真是自己笔下的章永璘,那么相信真有那回事,也不是对他的不恭与不敬。他不是当时就对记者说,“5个少了”么?谜一样的回应。

“当右派22年”、“情人至少20个”、“宁夏的文化名片”、“中国的索尔仁尼琴……一堆褒贬不一的符号,不容他商量,不征求他意见,不理睬他辩驳,争相追他而去。至少昨天今天和随后几天如此。如果他再活一二十年,可能还会制造出更多符号。然而他已经死了。这位曾经骤亮的作家,这个独一无二的男人,死在精力旺盛的78岁,于忠于他的粉丝和走过的历史,都实在是太可惜。

                                                                        2014-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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