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年代】:可惜没当上宣传委员·就是要“面子”的颜姑娘 作者:劳作坊


 

【知青年代】:

可惜,没当上宣传委员

              ——知青茶馆聊天之三(注)

上海知青柴君,在生产队里,知晓度很高。他是69届初中毕业生,跟绝大多数同届同学一样,对外语、数理化一窍不通,但因他家里读书人多,有文化氛围,从小关心国家大事,每天听新闻,从中学到的听到的东西不少。插队之前,他对中学老师讲:“作为有知识的青年,我要宣传好‘再教育运动’。”一到插队地方,他赶紧实现诺言,写了一篇书信体裁的文字,讲贫下中农如何如何欢迎、吃“忆苦饭”如何如何受教育、大队长是回乡知识青年(说明知青在农村大有作为),寄给老师。不久老师回信了,夸他报道得好!还说:你们的事迹现在校内广为传播,极大地鼓舞了70届同学。柴君看信之后,更加自负,开口就是:“我们志向高大的知青”,云云。于是他继续以极大的热情关注“再教育运动”的每一讯息,写信给母校,写短文给公社广播站或供生产队出黑板报。比如知青小房经常为五保户王奶奶挑水、小高到生产队小学里当民办老师、小丁教唱“革命样板戏”、小秦学会培育农用菌,等等。柴君很看重自己的努力,曾经对舍友说:“假如我入了团,要当一名宣传委员。”很不幸,第一批团员名单里,竟然没有柴君,再加上柴君听到传言:某干部讲娃娃还小,不要多宣传。犹如两盆水,浇灭了柴君“革命宣传”热情。

从此,柴君放弃了舞弄笔墨的习惯。不过,他转向猎奇与口播方面,释放自己的能量。柴君有“包打听”(即收集讯息)的能力。比如,他会讲某些老乡的隐私——睡觉光腚(裸身)、家里从来不用牙膏,孩子咳嗽了,拿知青的牙膏给孩子吃,当药品用、如厕不用手纸,等等。这些“消息”不算稀奇,引不起“听众”兴趣;他就挖去掘人所未知的“新闻”。比如,他又讲某人当过“老挺”、某人在关里原有老婆,逃婚跑到北大荒、某人曾当过坦克兵,出了事故才退役、某人在原单位被人贴了大字报,很没面子,等等。爆料时,看到听众越是诧异的表情,他就越觉得“有成就感”。

柴君还有处理各类讯息的能力。比如,他讲得出某干部原本是县城里的造反队头头,所以“投子滑落”,为生产队开拓生产门路。说那次我们到新立林场干活,搞副业,增收入,缘由林场头头是某干部在县城认识的朋友。他还成功地预测当年的“工分值”,增强大家出工的“价值观”。最让插友信服的是,他很早就告诉大家:现在干部上“五七大学”,不久知青也有机遇上“实践教育革命”的大学。

不过,柴君自己没有得到这份机遇,反而在一次探亲返乡之后,又一次爆料:“我遇到了‘便衣’”。原来,他返沪的头一天,出火车站之后,心情兴奋,阔步走在南京路上(原本是到母亲单位拿家里的钥匙)。不料成了南京路上众人瞩目的对象。原来他的打扮特别扎眼。他两手空空,身着黄颜色的棉大衣(就是我们插队之前,凭劵领取的那件黄大衣),脏兮兮的,有几处被烟头烫出的洞眼,露出发黑颜色的棉絮,腰间扎一根草绳。脚上的那双厚重的鞋,也与市民大不同。结果,当天晚间,户籍警造访他家,询问柴君具体情况。柴君诧异了!我什么时间在南京路上走路,警察都知道?户籍警解释道:你这付打扮有损“形象”。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希望以后注意一点。柴君父母经过世面,等户籍警走后,对儿子说:你今天被南京路上的外国人拍了照,所以有“便衣”跟踪你。插友问柴君:“便衣”长得咋样?柴君说:很神秘的模样。


                                         

就是要“面子”的颜姑娘

               ——知青茶馆聊天之四

颜姑娘读小学时,天真活泼,能唱能跳,“六一节”演个节目是正常的事。小学毕业时,闹“文革”,在家闲着,学会跳“忠字舞”,唱语录歌,也很开心。后来中学“复课闹革命”,招新生入学。颜姑娘成了红卫兵宣传队的一员。69年3月,69届初中“毕业生”卷入上山下乡的浪潮。颜姑娘不顾家长反对,毅然挑选“杨子荣”战斗过的地方,作为自己“接受再教育”的目的地。

其实,颜姑娘很孝顺父母,没有“掌上明珠”惯有的娇气。家务活,粗活细活都干,说什么也不能让邻居说闲话。(那个年代,文艺人容易被人误解。)到了生产队,颜姑娘看到农村的实际情况,大受“教育”,尤其是对年幼儿童大动怜悯之心。她打开行囊,拿出一件件农村孩子从未品尝过的食品,分放光了。令颜姑娘不解的是——插友告诉她,她的举动在老乡那里流传,放出的话是:阔小姐,呆不长。

颜姑娘为了证明自己接受“再教育”的诚意,在吃忆苦饭的时候,比别人多吃一两口;在干活的时候,抢着挑苦活累活脏活;在开会的时候,希望队长指定她来读报;在值夜班的时候,她想到村外岗哨持枪“潜伏”。还有一样,她为了改变自己的形象,执意不参加生产队的“文艺宣传演出”。(至于参加县城的文艺汇演,那是以后的事。)

老社员似乎并不关注颜姑娘的这些变化,还是以最初的印象来看她。有一次,在刨冻粪劳动中,一位老乡搞恶作剧,把沾满粪泥的铁锹把递给她,明着是安排她用锹装冻粪,暗着是查看“阔小姐”的反应。没成想颜姑娘毫不犹豫地接过锹把,认真干起活儿来。当晚,颜姑娘把自己经受“贫下中农”考验的事情写信告诉父母,母亲回信说:看信后哭了半宿。

日常月久,知青想当也当不成“飞鸽”的事实越来越明了。颜姑娘的肤色已经变得黑黝黝的,歌喉活跃起来。田间休息,总有人提议:小颜,来一个!那个时候,颜姑娘觉得自己在队里很有“面子”了。再后来,有招工的机会,颜姑娘主动谦让给舍友;有上大学的机会,她也不用心打听;公社内有一帮子“铁杆插友”写宣言:一辈子扎根边疆不动摇,她也跑去签个名。在一次“积代会”上,她认识了一位邻近公社有名气的“扎根人物”,回来对“闺蜜”讲俩人有点意思。不过,这一次,颜姑娘真的丢“面子”了。不久传来消息说:邻近公社出事了。出了一个“王连举”(样板戏《红灯记》的剧中人),就是颜姑娘认识的那位有名气的“扎根人物”。原来那个人想当“英雄”过切,竟然在持枪夜班执勤时,朝自己腿上开枪,然后编出一个歹徒抢劫“公家粮仓”,自己奋不顾身与歹徒搏斗,被歹徒抢枪后打伤的故事。那个人当“英雄”不过半天时间,当地公安局就破案了,以“搅乱社会秩序、破坏革命大好形势”的罪名逮捕那个人入狱。颜姑娘的“闺蜜”不好,早先已把“闺房话”当做佳讯传播开了。那个人出事后,颜姑娘的“面子”没了,歌喉也有问题了。田间拉歌的事,作罢。

终于熬到了“大返城”的那一天,颜姑娘丢弃了几乎所有的私人物品,只携带几个奖状与几张集体合影回家。这时,她计算插队快9年了。

                                                                   2013-06-22


注:知青聚会,什么都聊。文内“故事”,必有其事,但其人其貌其名不必一一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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