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山神庙 作者:笨人


 

风雪山神庙

雪是愈来愈少,但一年总归有两次缠绵悱恻终日。天挤压下来,悄无声息,不知觉浸透骨髓;宇宙成了混沌,心就散懒愁怅。村,镇,城,市各不同,而心境是月照彼此。温一壶绍酒,治两盅小菜,二人对坐,望窗外白茫茫,是人之大福。

早年这城市还并非钢铁水泥世界,现在灯红酒绿的所谓商业综合体,彼时还是老商市,棚铺居多,几十家小饭馆参差错落起伏婉转;低首弯腰进门,昏暗中的简陋最是私密温馨。地中一尊火炉,酒置其上,佐菜二三碟,若藏身于周遭雪的缝隙。眼前总是李少春的《风雪山神庙》:“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再寻不到这等去处。不必说批量西装一般酒楼的枯涩,单是暴露无遗的喧嚣就失了情趣。北方是不懂绍酒的,酒店不备,店员不知,温酒就无从谈起,这口福也就几近于无。

前日大雪不期而遇,踌躇半时,到底又怀一丝希冀,与J君行觅于窄街曲巷。踏雪寻梅,竟得到一处冷僻去处:一丫小店,一人打理,清清爽爽,菜品陈设虽陋,却温婉可人。老板随和,笑允自带一瓮绍酒,几款冷碟儿,又亲治三味热盘;酒温到烫,以木勺盛入碗,细尝慢饮,吃得口滑。窗外雪散懒如絮,人也偷闲半日。回想加遥想,活着是白驹过隙,饮一回少一回,余生能得几回饮!于是相顾而笑,大碗筛酒,阔口剧谭。

百年城头变幻的王旗亦如雪,悄无声息,不知觉浸透骨髓,鸦片醉得人卧于几千年文明棺椁中生如死;清醒的人生,便是酒的苦多于甜,虽有味,却不免泪流腹中。仍旧是:且不管苦或甜,仰首灌入便是!

终于瓮尽盘光,相扶出得店门,呼地雪花扑面,方觉出微醉,哈,正是恰到好处的受用。J君抬眼望,嘘出一道白气,高喝:“嚯!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二人大笑,不再言语,挥手而别,地上践出两排歪歪斜斜脚窝。

步有些踉跄。踏雪,咯吱咯吱作响,竟失了回家的路。索性随意漫行,断续哼:

“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彤云低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往事萦怀难排遣,荒村沽酒慰愁烦……

                                                             2015-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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