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实录】:雪花·51号车(续)·抡大镐 作者:老边


 

【知青岁月实录】:

雪花

女儿正在学日文,在博客中贴了一张雪花的显微照片,是大约200年前日本人用刚刚发明的显微镜拍摄的。于是想起了北大荒的雪花。

北大荒经常下雪,下大雪。刚到北大荒的时候,看到在北京从未见过的大雪,还是很兴奋的。若在屋外,有时会伸出带着棉手套的手,接住一些雪花,观察它的结构。多数雪花的颗粒不大、几乎就是小冰粒,看不清楚结构;落在地面上显得比较松散,踩下去是“刷刷”的声响,打雪仗时不容易捏成球。但有时的雪花结晶较大,捧在手心仔细看,像是缩小的蒲公英;落在地面上容易粘连在一起,踩下去是“咯吱咯吱”的声响,打雪仗时容易捏成球。现在想起来,或许与下雪时的空气湿度和气温有关。应该是在湿度较大、气温较高时,结晶过程较长,容易形成较大的雪花。

走在厚厚的积雪里,雪粒很容易钻进鞋子,袜子很快就湿透了,凉得钻心。冬天在外面干活,也不能回家换,只能咬牙坚持。棉靰鞡鞋都是高腰,鞋带一直系到脚腕处,还要在脚腕上紧紧地绕几圈,牢牢地扎住鞋口。即便如此,每天收工回宿舍脱下鞋,里面还是湿漉漉的。鞋垫很有讲究。毡鞋垫可以垫底,但上面最好铺一层草鞋垫,上等的是靰鞡草鞋垫、外包一层布、缝在一起;次一等的是玉米皮,直接垫进去即可。烤鞋垫是每晚必做的作业:将鞋垫平放在铺板下的火道上。味道肯定会有一些,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若当晚的火道烧得过热,鞋垫就会被铐糊,所以备用鞋垫或玉米皮就成为必需。第二天早晨出工前,踩在热乎乎的鞋垫上,别提多舒服了。


51号车(续)

在51号车当助手近三年,至少惹过两次祸。

一次是晚上耙地跑堑,跑到一块已经播种的地里。不记得耙了多大面积,但还是为此在全连大会上挨了批评。

另一次也是耙地。带班的田师傅(还是继德?)上午回去办事,我一个人开车。转弯的时候,发现右操纵杆不灵,就停下车,拿着扳子去拧右侧制动器的调整螺栓。现在还记得,那只螺丝帽很粗,用24号扳子;且下部有定位器,每次至少拧半圈。我先是拧紧半圈,走了一段,发现还是不管用,就下车又拧了半圈(一圈?)。再往前走,闻到了少许糊味,没有在意。糊味越来越大,才一下想到可能是右侧制动器的原因。停下车来检查,已经晚了,右侧制动器的磨片已经烧坏。心里十分沮丧。

当时,刚上车不久,对拖拉机的构造还是一知半解。见过师傅们调整制动器螺栓,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出了这次事故以后,就更加注意学习理论知识,记得仔细阅读过一本东方红拖拉机的构造图册,类似A3幅面的大开本。

再往深处想一想,当时还是过于自信。如果在一开始遇到问题就停车等师傅回来,肯定不会有这次事故。多年以来,“过于自信”已经可以归为“难移”的本性了。由此引发的类似的小事故不胜枚举。当然,也不是没有好处。敢于去做在别人看来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或许也是出于这样的本性。

看准的事情,还是要去做;但在做决定时多听听别人的意见,至少可以避免一些低级失误。


抡大镐

大镐,又称丁字镐,方形截面的钢质镐身,两头尖、或一头尖一头平,中间嵌入木把,重约10(?)公斤,专门用于刨开坚硬的土层。在东北农村地区,是冬季积肥、刨冰、挖排水沟的主要工具,所以也是下乡知青冬季劳动的主要工具。

北大荒的冬天,天寒地冻。无论是肥堆、田地还是草塘,表面都是厚达数十厘米的冻层。将结结实实的冻层刨开,谈何容易!

如果不算在驻地刨冰,我参加过3种类型的“抡大镐”:挖肥堆、挖排水沟、挖腐殖土。

挖肥堆是相对容易的,因为肥料在发酵的过程中散热,使得冻层较薄;而且肥料质地松软,冻层也不是很硬。因此,挖肥堆,就要首先刨出一个深槽,底部要能见到未封冻的部分,侧面则是尽量垂直的冻层断面。然后,在冻层表面处选择一点,该点距离断面约20至30厘米,抡圆大镐,集中打击该点。打击的声音从“当当”的清脆声逐渐变得“咚咚”的低沉声、打击点的周围会出现细细的裂缝。如果有与断面平行的裂缝,就在该裂缝的延长线上选择另一个点,集中打击该点。这条裂缝就会逐渐加粗、加深。这时,在裂缝与断面之间选择一点,集中打击该点,就会出现一条与断面和第一条裂缝大体垂直的裂缝。继续打击该点或另选新点,使得这条垂直的裂缝更粗、更深,且逐渐延伸到断面。照此办理,再刨出另一条与断面垂直的裂缝。这三条裂缝,就围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区域。然后,站在冻层上面,抡镐打击长方形区域的冻层底部,震松这块长方体冻块底部,其表象是冻块的震动逐渐加剧。再适当地扩大、加深周围的三条裂缝,最后再用镐头撬、撬杠撬,一个长方体冻块,就脱落下来了!

缺口形成以后,接下来就相对容易些了。在缺口附近、第一条裂缝的延长线上选择一点,集中打击,待裂缝扩大、加深后,再制造另一条垂直裂缝,就可以切下第二个长方体冻块。依此类推。每一个冻块被切下来,都会引来一片欢呼。大家一起上,七手八脚、将冻块抬走。随着若干个冻块被切下,深槽加宽、第一条裂缝处形成新的断面,即可开始新的一轮推进。

腐殖土,是草甸子里面多年沉积的黑土。将腐殖土挖下来、运回去,是加工颗粒肥的主要原料。1975、1976两年,我在7连时,是冬季的主要工作。腐殖土的厚度通常只有数十厘米厚,下面就是黄沙。所以,挖腐殖土的过程,与挖肥堆的过程类似。

挖排水沟,是难度最大的。因为必须挖掘黑土下面的沙土,才能达到规定的深度。而沙土被冻住以后,极其坚硬,即使抡圆大镐打下去,也就是留下一个小白点。除非距离下面的非冻层比较近,否则很难形成较深的裂缝、并最终切下长方体冻块。几乎只能一小块一小块地往下抠。

抡大镐,是重体力劳动,需要绝对力量。在众多类型的田间体力劳动中,这几乎是唯一的一种劳动,男生明显地比女生有优势。记得是两人一组,一镐一锨。两人轮番抡镐。抡镐时汗流浃背,棉衣很快就穿不住了;被换下来后必须马上穿棉衣,严寒之下,流在脸上的汗水能被冻成冰。好在冬天的白昼很短,如果中午回驻地吃饭,上午下午也就是各两个小时左右的劳动。

下午,收工了。橙红色的夕阳慵懒地挂在天边。我们扛着大镐、拖着疲惫的脚步,往回走。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回头看一眼刚刚凿开的排水沟。一望无际的雪原中,我们的身影是那样的弱小,只有大李滨浑厚的中音在微风中飘荡:“……前进,前进,奋勇向前进。到处都是闪电般的火光。我们用,歌声当食粮,歌声当食粮。”(苏联老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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