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的神曲 作者:田小野


 

冬去春来的神曲

但丁的《神曲》有《地狱》、《净界》和《天堂》三部分,内容上看是写人死后的事情,不过,人死了以后,究竟有没有那些地方可去呢?难说,姑且存而不论吧。我读神曲,想不到什么死后的事儿,只当是现世人的事儿来读,人活着,一念为恶,就是地狱,一念向善,就是天堂,由恶到善的转化,就是净界。

我们中国好像没有“净界”说法儿,只有天堂和地狱,要是活着的时候表现好,死后就上天堂,活着的时候为非作歹,死后就下地狱。嗯,就是说,你活着的时候做坏事,死后也不给你改正错误的地方。

我觉得还是有改正错误的机会比较好,净界也叫炼狱,与恶念、善念不同,是转化的中间状态。地狱、天堂和炼狱,在人的身上是并存的,无论生活是什么样的,现实的境遇如何,对我们每个人来说,最难战胜的,真正需要战胜的,恰恰就是自身。

《西游记》里到西天取经的唐僧师徒四人,其实也象征着取经人丰富的内心世界,孙悟空代表了什么,猪八戒代表了什么?还有沙僧,师徒的分工合作,写尽了人的肉体与精神之间的那种微妙复杂的关系,至于取经路上的那些妖魔鬼怪,也应该是人内心生出的心魔。既然是唐朝的僧,那就是玄奘和尚,玄奘带回并翻译的经和论有75部1335卷之多。和玄奘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是在无数次的战胜自己的过程中,艰难前行的。《浮士德》我也是这样读的。

我不知道说清楚了没有,《神曲》通篇以象征为血脉,从一开始就充满象征意义:“但丁迷途在一个黑暗的森林里。遇见豹、狮、母狼,诗人维吉尔的灵魂来救护他”。黑暗的森林象征罪恶,人一不小心就会走进去,披着阳光的山顶,是一种理想境界,可是由于战胜不了自身的贪欲(母狼)、野心(狮)和逸乐(豹),需要外来的援助,诗人维吉尔就是“理性”引导,即人智,他足以使人明白罪恶的地狱的可怕,在“理性”之后又必须有“信仰”,由神智来提升人智,神曲里,但丁的初恋偶像贝雅特丽齐就是天堂的引导人。

在前些时候和老陆、郭凝三人的一次聚谈后,发现我们都喜欢有思想的人。实际上,我们一代人,有思想的不多,盲从,从小到大的教育使然,加入少先队、团组织、党组织,没有组织会无所适从甚至被打入另类。老陆和郭凝都不大上网,我从网站论坛到博客,多年来几经网友博友的分流,大浪淘沙,留下的朋友都是偏重于思想交流的,离去的网友都是热衷于人际交往的,无所谓优劣,人各有志而已。所以我在网上的交际原则,一是交友“少而精”,二是“君子断交,口不出恶言”。

《神曲》里,一群对是非不加可否的思想懦夫,住在地狱的走廊里,那是一块昏暗的平地,这个圈子里的灵魂不但被天国所摈斥,也不被地狱所收容。在那里但丁“看见一面旗帜掮着向前跑,兜着圈子,似乎没有停止的时候,跟在旗帜后面的是一大队的幽灵”。他们没有寂灭的希望,也没有改进的可能,只是过着盲目的平庸生活。博客上听说还有“革命后代”集结的圈子,想必都是一些绝无是非之心、精神极度贫穷啃老的老人族,令人联想到血统论红卫兵,他们理所当然会被但丁的正义感和慈悲心所轻视。

天堂篇特别难读,神学问题、天文学问题,太不简单也绝对不是我所熟知的领域。相较而言,地狱篇要容易一些。我有时想,文革暴力打死那么多人,如今打人的集体噤声,推脱本该自己承担的责任,伟大领袖毛主席就是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一人打死那么多啊!不懂忏悔懂道歉吧?说声对不起,幼儿园孩子都懂的。不说,那就在地狱中煎熬。

在神曲里,对同类之相残的残暴者的灵魂在地狱的血水里面受煮,那血水似乎还冒着烟,他们的头露在血水上面。吞声饮恨,血水里受煮的煎熬,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吧?听默默说,打死她父亲海默的几个人,如今大多死的死,亡的亡,有个身患绝症的当年大学生,躺在床上,即使听到海默女儿的名字也是要流泪痛哭不能自己的。当然了,网上更多的是和我一样没有打人资格的人,我们虽然没有残忍,然而也没有质疑过残忍和反对过残忍。

我上网已经12年了,从自己有一个网站还有论坛开始,12年来网络不但为我打开了历史与世界之窗,也打开了网络人际社会之门,我觉得,无论是历史风云人物的征战杀伐,还是网络各色人等的恩怨情仇,全都可以用一部《神曲》来观照,观照那些卑鄙或是高尚、丑恶或是善良的灵魂在《神曲》中的位置。同时也迫使我审视自己,如同置身于我灵魂的炼狱。

神曲里的净界也叫炼狱,地狱阴森凄惨恐怖,炼狱则可以看到大海,天空也是蓝的。但丁为期一周的漫游,是从地球北边的顶点钻进地球,到达地球中心后钻出地面,开始向南半球也就是炼狱的游历。炼狱是灵魂修炼的地方。环绕着的山腹,一层一层直升向光明,到达山顶乐园。由下而上的七宗罪是:骄,妒,怒,惰,贪财,贪食和贪色。炼狱对这七宗罪分别有不同的惩罚,比如,骄,喜人之皆不如我者,要背负着大石头在烈日下走;妒,喜人之有祸者,双眼被铁丝缝起来;怒,把错事都推到别人身上的人,被笼罩在黑烟当中等等。当然炼狱里的灵魂与地狱里的不同,都有自甘受苦的趋善的心愿,这里沿途的山壁上还雕刻着善人受赏的榜样和恶人受罚的警示,教育大家。

但丁经过《地狱》,在《炼狱》爬上山顶,到达地上乐园与美丽的贝雅特丽齐相会,应该是《神曲》的顶点。接下来由贝雅特丽齐引导,经过几重天到达上帝之座,那对于常人来说,绝对是遥不可及的,想都甭想。对我来说,别说《天堂》,想要爬上炼狱的山顶都不可能,只能在炼狱里甘愿受罚,一直到死。

                                                                2013-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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